大雍历五年,霜降。椒房殿的绣房里,姜绾握着半幅绣帕发呆。帕角的银杏纹绣线歪斜,针脚间藏着片忍冬藤叶——那是她十五岁在破庙绣的,原该绣满整幅的樱桃图案,此刻却在银杏枝桠间,突兀地停了三针线。
“娘娘,这是太上皇登基前的珍藏。”老嬷嬷的声音带着敬畏,“奴婢曾见陛下在紫宸殿对着帕子出神,帕角还有血渍呢。”姜绾的指尖划过帕角的暗红,忽然想起萧景珩右肩的旧疤——那是兖州洪灾时,为护她被碎木划伤的。
绣帕中央,用金线绣着“景绾”二字,却不是她的笔迹。银杏叶的纹路里,藏着 tiny 的银针刻痕,分明是苏棠的医书标记。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谢凛曾说苏棠“精通绣艺”,却从未想过,自己未完成的绣帕,竟由他人代笔。
十五年前的破庙,十西岁的姜绾蹲在烛光下绣帕。萧景珩的铠甲染着血,却仍逗她:“银杏配樱桃,倒像朕与卿。”她赌气般刺歪绣线:“等本宫成了皇后,定绣幅十丈长帕,让你天天带着。”
后来兖州洪灾,她被水冲走,绣帕遗落在破庙。再相见时,萧景珩的掌心躺着半幅帕子,银杏纹己绣完,樱桃却少了三颗——正如他为她失去的三根肋骨。“朕让人补了银杏,”他耳尖发红,“樱桃嘛…等卿亲自绣。”
此刻看着帕子上完整的樱桃,姜绾的指尖发颤。银杏叶的脉络里,分明藏着《千金方》的解毒穴位图——那是苏棠的独门标记。她忽然想起,萧景珩的护腕内侧,也有相同的针脚纹路,原是谢凛请苏棠绣的“护心阵”。
含元殿的早朝后,萧景珩望着案头的绣帕,忽然发现帕角的血渍淡了许多。姜绾己三日未戴他送的樱桃簪,连朝服上的银杏纹都换了忍冬藤——那是苏棠常用的图案。
“陛下,皇后娘娘在冷宫整理医书。”翡翠的通报让他手中的朱砂笔断裂。冷宫的霉味里,姜绾正对着《苏氏族谱》出神,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叶脉刻着“谢凛苏棠”的护腕刻痕。
“卿可知,”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这绣帕的银杏,是谢将军请苏姑娘补的。”姜绾抬头,看见他眼中的慌乱:“为何?”“当年破庙失火,”他声音发哑,“你的绣帕被烧了半幅,将军府三百口人的性命,全在苏姑娘的绣针下。”
回忆如潮水涌来。十二年前的金陵,谢凛跪在将军府门前,护腕染着血:“苏姑娘,求你代绣半幅帕子,将军府私藏禁书,唯有借皇后的绣纹,方能瞒过东厂。”
苏棠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谢将军可知,代绣皇家绣品,按律当斩?”她忽然轻笑,“但为了姜氏女的平安,我绣。”绣帕的银杏纹里,她藏了十二道解毒穴位——正是将军府众人的救命符。
萧景珩握紧姜绾的手:“朕当时刚登基,东厂盯着将军府,”他指着帕角的血渍,“那是谢将军为护绣帕,被东厂爪牙划伤的。”姜绾忽然想起,苏棠的药箱里,确实有瓶“破庙劫”的伤药,气味与绣帕的血渍相同。
凉州的飞鸽送来苏棠的信,墨迹里混着沙棘果香:“当年绣帕,是我用了姜氏女的绣绷,”信末画着 tiny 的护腕,“谢将军说,唯有皇后的绣纹,能保将军府三百口。”
姜绾望着绣房里未完成的新帕,帕角绣着双生儿的脚印——那是她为即将出生的明煜准备的。萧景珩忽然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十二道护腕,每道都绣着不同的解毒阵:“这些年,朕让苏姑娘绣了十二种护心阵,”他望着她,“却独独这破庙帕子,藏着最真的情。”
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帕上的银杏:“原来,谢将军的护腕,苏姑娘的银针,”她望向他袖口的忍冬藤,“都是为了护这山河,护我。”萧景珩低头,在她掌心写下“信”字:“朕怕卿误会,却更怕卿因我,失了与苏姑娘的情。”
与此同时,凉州的军帐里,谢凛望着苏棠新绣的护腕,忽然道:“当年让你代绣,是末将自私。”苏棠的银针顿在“谢”字笔画上:“你护将军府,我护姜氏女,”她忽然指向帐外的双鲤泉,“就像这泉水与雪山,本就该相生相济。”
护腕内侧,“谢凛苏棠”的刻痕与绣线共鸣,显形出当年破庙的场景:姜绾在烛光下绣帕,萧景珩在门外守夜,而他与苏棠,在墙角用银针传递消息。“苏姑娘,”他忽然轻笑,“你可知,末将最怕你绣帕时,想起他。”
苏棠的银簪划过护腕:“我绣的每针,都是姜氏女的心意,”她望向星空,“就像你守的每夜,都是萧景珩的江山。”帐外的风沙掠过忍冬藤,将绣线的清香,吹向千里外的京都。
椒房殿的暖阁里,姜绾将新旧绣帕并置。旧帕的银杏纹里藏着解毒阵,新帕的樱桃间绣着水闸图——正如萧景珩的江山与她的柔情,从来都是一体。
“陛下,”她忽然举起新帕,“这次本宫亲自绣,”帕中央是双生儿抱着护腕与药囊,“让定疆安澜,也懂这绣帕里的山河。”萧景珩的指尖划过孩子眉心的碎玉印记,忽然想起苏棠的信末:“真正的绣帕,从来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
他忽然取出当年的破庙帕子,帕角的血渍己淡成银杏叶形:“朕曾以为,护卿需铁衣冰河,”他望着她腕间的碎玉镯,“首到看见苏姑娘的针,谢将军的血,才懂护卿,更需懂卿。”
三日后,姜绾带着新绣的护腕造访苏府。苏棠正在教小圆绣药葫芦,绣绷上的忍冬藤纹,与当年的破庙帕子如出一辙。“当年的针脚,”苏棠忽然轻笑,“我故意留了三处歪斜,”她指向帕角的银杏,“对应将军府的三处密道。”
姜绾望着绣绷上的“谢苏”暗纹,忽然明白,有些守护,藏在针脚里;有些情分,埋在血渍中。她将新护腕递给苏棠,帕角绣着双鲤绕莲:“这次,换本宫护你们。”
苏棠的银镯与护腕共鸣,显形出凉州的沙毒路线——正是新护腕的解毒阵。谢凛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末将护了十年绣帕,”他望着帕上的水闸,“如今,该换它护末将的药庐了。”
景园的樱桃林里,姜绾与苏棠并坐秋千,膝头摊着那幅破庙帕子。阳光穿过银杏叶,在帕上投出解毒阵的光影,与远处的水闸模型相映成趣。
“苏姐姐可知,”姜绾指着帕角的血渍,“萧景珩曾用朱砂在帕子背面,”她翻出帕背的 tiny 水闸图,“画了兖州水患的急救策。”苏棠轻笑,取出自己的护腕,内侧刻着相同的水闸角度:“谢将军说,这是他见过最甜的兵书。”
风过樱桃林,将绣帕的清香吹向远方。姜绾忽然想起,萧景珩在紫宸殿的案头,永远摆着这幅破庙帕子,帕角的血渍与新帕的针脚,共同织就了他们的山河梦——那是比任何海誓山盟都坚固的,藏在绣帕里的,护河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