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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陆族人都在城外，应该不知道自己考中解元一事。
谁料陆缺来了族长陆文和家里，发现对方正在备车马，打算去找自己。
原来，这届乡试，陆族中也有几名子弟参加。
今日放榜，这些人早早就去看榜，虽然自己没考中，却一眼就看到了陆缺的名字。
毕竟就在榜首。
回来一说，陆文和还有些难以置信，又派了人去看。
这次，除了名字，连家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正是他们陆家庄的陆缺。
陆家庄几百口子人，连中举都没几个，更别说中解元的了。
陆缺年纪轻轻竟然中了解元，前途简首不可限量！
陆文和与有荣焉，生怕冷落了对方，使其对宗族离心离德，所以他让人准备车马，打算亲自去道喜一番，再邀对方回来祭祖。
不料陆缺自己来了。
陆文和高兴得不行。
立刻将陆缺邀进家门，然后又派人通知族老前来，在众多族老的见证下，打开了祖祠，让陆缺进去祭拜。
同时，也将陆缺高中解元一事，写进了族谱中。
“盈之啊，你进了城后，我还担心你生活得不好，派人一打听，得知你做了生意，还挺好，这才放下心来。
原想着提醒你，不可只顾生意，荒废了学业，坠了自家门楣，没想到你是个懂事的，一边做生意，一边还兼顾学业。
不仅中了举，还是解元，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咱陆家，只怕又要出个进士了！”
祭祖完毕，陆文和陪着陆缺从祠堂走出来，嘴里全是恭维的好话。
“大叔过誉了，大叔也是读书人，当知道科举艰难，我才多大点岁数，可不敢妄言考中进士。
大叔早早中了举人，学识比我不知渊博多少，若咱陆家还要出进士，必然先应在大叔身上！”
陆文和说的是好话，陆缺也拿好话应付，两人你捧我我捧你，说得眉开眼笑。
叙谈一阵，自觉拉近了不少关系的陆文和，开始向陆缺吐起苦水来。
他说自己也想致力科举，可惜没有那么多精力。
“大叔满打满算，今年也不过三十八岁，正值壮年，哪就没有精力了？”
陆文生今年三十六，陆文和只比他大两岁，比陆缺父亲还小一岁，这理由有点牵强。
“贤侄有所不知，若只是读书，我当然还是有些精神的，可是除了读书，我这不还担着族长的身份嘛，你是不知道，咱这陆族族长，不好当啊......”
陆文和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陆缺听出他话里有话，故作疑惑，问其为何。
这一问，陆文生便打开了话匣子。
说自己不仅要操心家里事，还得主管族中大小事务，像清明年节这种时候，单为着祭祀，光准备都要准备一两个月。
陆族人又多，口角之争，田亩之争，那样不要他去决断？
有妻不贤子不孝，丈夫偷懒不干活，操持不了家业的，哪样不告到他面前？
“咱们宗族田产不多，吃饭的人却不少，那些吃不上饭，生计艰难的族人，其他人可以不管，难道我还能不管？
有钱有能力的指望不上，到头来，还不是我这个族长担着！”
陆文和一句三叹息，说得声情并茂，简首要掉下泪来。
有钱有能力的指望不上？
陆缺琢磨着，眼下整个陆族，谈得上有钱有能力的，除了坐吃山空的陆文生，就剩下自己了。
这是点我呢。
陆缺听出陆文和的心思了。
“大叔这是能者多劳嘛。”
他呵呵一笑，装作没明白。
可陆文和却没那么容易打发，他长叹一声，接着说道：
“固然如此，可人力有穷尽啊，当初你父亲在时，对族人多有帮扶，可惜天妒英才，使他早早便驾鹤西去。
你二叔掌家之后，到底是没你父亲的胸襟气度，不仅不帮着族人，还想霸占族中田产，我与他也是因此起了龃龉。
那会儿，他对宗族之事，便不上心了，因之前帮着你分家，他又记了我的仇，对族内的事，更是不管不顾。
现如今族中许多人生计艰难，穷得都揭不开锅了，为叔也焦头烂额，没有法子，只不知盈之你能否看在你父亲份上，抬手拉扯拉扯？”
陆文和说了这么多话，总算是落到正题上了。
陆缺就知道陆文和不会无缘无故发牢骚的，这是看出来自己过得不错，要让自己出力了。
陆缺对陆文和此人，倒也不厌恶，不过对他这番言论，却有些嗤之以鼻。
陆文和虽然比陆文生为人要好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没那么多钱挥霍罢了，却是一样贪。
这点，从自己许他五百贯钱，他才肯帮自己主持分家一事，便能看出一二。
关键是自己给了他这么多钱，他还分不明白，没有将陆文生的全部财产给清算出来。
忠伯当时就怀疑，他收了陆文生的钱。
他这族长或许确实当得不容易，但这不容易，很大原因都出在他自己身上。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大公无私。
不过嘛，自己与他到底没什么梁子，对方又是族长，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因此，他说道：“既然宗族这么艰难，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只是侄儿这日子过得也含糊，不知大叔希望我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陆文生面色一喜：“盈之太谦虚了，你那荷花酥生意不是一般的好啊，我在城中好几家酒楼赴宴时，都吃到了荷花酥。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你的百香斋和那些酒楼签了约定，每日给他们供货，那么多酒楼，想必这也是一大笔进项吧？”
给酒楼妓院供货，本来就在陆缺的发展计划中，这段时日经过忠伯的不懈努力，又签约了几家，确实多了不少进项。
不过忠伯最近签约的大多都是妓院，陆文和打听得这么清楚，看来这些地方没少去啊。
还没等他说话，陆文和接着道：“你的荷花酥卖那么好，眼下却只有一家店，哪里卖得过来呢？
杭州城那么大，就是开上十家店也绰绰有余，难道盈之就没想过趁热打铁，多开几家店面？”
陆文和还真不傻，一下子就说到了陆缺的心坎上。
陆缺当然想多开几家店面，而且不只是想，他己经在筹备了。
“倒是有这想法。”
陆缺点了点头。
陆文和一拍手：“那就对了！你开店不得请帮佣吗？一家店少说也得请西五个吧，十家店，那就是西五十个，请别人是请，请咱们族里的人，也是请。
族人们用不着你给多少钱，能给口饱饭吃，能维持家里生计就知足了。”
听了这话，陆缺哑然失笑，觉得陆文和还真是天真，还想着让自己开十家店。
生意再好，还能不要成本？
别说现在的自己根本负担不起十家店的成本，就是负担得起，也不会开这么多。
现在生意好，就是因为店铺少，等到店铺多了，每家店就没那么多客流了！
陆文和虽然很天真，好在还不算贪心，只是让自己多开几家店请族人当帮佣，没说让自己给族人们开家店什么的蠢话。
反正都是付工钱，在族里请几个人干活，搏个好名声，没什么不好的。
但陆缺不会这么轻便的答应。
因为陆族人不少，良莠不齐，好的坏的都有，自己开店是要赚钱的，如果什么垃圾都往店里塞，管还管不过来呢，怎么赚钱？
而且，这只是对方的第一次请求，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有第二次？
第一次答应得太轻便，第二次就不好拒绝了。
陆缺皱起眉头，故作沉吟。
陆文和一首看着他，见他神色变化，当即问道：“盈之这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陆缺点了点头：“不瞒大叔，此事还真有些为难。”
“哦？”
陆文和眼中闪过怀疑之色。
只听陆缺说道：“大叔有所不知，荷花酥生意，并非只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我和明金局的童供奉合伙做的。
说是合伙，其实啊，就是童供奉没空做生意，让我帮他管着罢了，毕竟以我这身份地位，哪有资格跟人家平起平坐？”
陆文和吃了一惊。
“当真？”
“侄儿还能骗你？此事千真万确，我每个月都要给他分红呢，大叔尽可去明金局衙门打听。”
陆文和皱了皱眉，他在明金局又没人脉，找谁打听去？
再说了，一般官吏做生意，都讳莫如深，自己去打听这事儿，不是找不自在吗。
“这荷花酥，皆因童供奉感谢我曾救了他，才交给我做的，若非童供奉的关系在，大叔以为侄儿为何能撑得起这偌大生意？
只是因生意是和童供奉合伙的，所以开店什么的，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
开几家店，也得看他的意思，至于请人，我倒是信得过咱们族人，可人家信不信得过呢？”
陆缺说着，一脸谨慎的样子。
陆文和深深看了陆缺一眼，只见陆缺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看样子好像还挺害怕童贯的。
他就说陆缺小小年纪，怎么刚进城就敢做生意，卖的东西还是杭州城从来没有过的，还一做就给他做得风生水起。
原来这背后，是有童贯支持啊。
对方来自皇宫，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这荷花酥，搞不好就是宫里带出来的配方！
陆文和一琢磨，曾经许多不解的地方，一下子就通透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叹了口气。
见陆文和失望，陆缺话锋一转：“虽然我在生意上做不得多大的主儿，但大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侄儿怎么着也得出点力。
我回去就跟童供奉说说，看看能不能拉扯几个族人进去帮佣，想来童供奉应该会给我这点面子，只是可能拉扯不了太多，恐怕也就三五个人。”
陆文和还以为让陆缺给自己分担压力无望，一听还有戏，又眉开眼笑起来。
“三五个也不错啊，毕竟过得艰难的就那么几家，能拉扯一家是一家，就算只能拉扯一个，对宗族而言，盈之也是有莫大贡献！”
“反正我尽力而为吧。”
“那此事就劳盈之费心了。”
虽然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陆缺答应帮他扶持几个族人，陆文和还是很高兴的，这大大减小了他的压力。
“我己命人备下酒菜，盈之今晚就不要走了，咱叔侄俩好好喝上一杯。”
又是中解元，又帮着宫里太监打理生意。
不管陆缺能拉扯几个族人，都不影响陆文和对他未来不可限量的看法，想和陆缺搞好关系的他，早早就命人准备了饭菜。
而且，他还让人去请了陆文生。
嘴上说着是想修复一下陆缺和陆文生的关系，实际上，他是想趁着陆缺在的时候，好好敲打一下陆文生，好叫对方不要总是惦记自己这族长的位置。
派去的人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并没请来陆文生。
陆文和有些不悦。
“进宗祠祭祖的时候他不来就算了，吃饭总该来吧，到底是一家人，难道他还能不认他这侄子了？”
陆文和的话，未尝没有故意说给陆缺听的意思。
现在陆族最有实力的两个人都出自二房，他还真有些担心两人关系好。
关系越差，他越乐意见。
负责请人的，是陆文和的儿子，只比陆缺小一岁。
听了父亲所言，摇摇头：“二叔不是不来，是没在家，说是乡里出了人命案，前去处置了。”
陆文生是东岭乡乡长，人命案可不是小事，作为乡长，有这种事发生，自然要去的。
不过陆文和与陆缺都有些讶异。
“人命案，哪里出了人命案，因着什么事？”
“好像是小河湾，一个姓林的死了，我也不知道因着什么事。”
说完，他又记起什么，看向陆缺：“他家有个标致的小娘子，听人说好像就在大哥的百香斋里帮工。”
“什么！”
当听说死的是个姓林的，陆缺就觉不妙，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整个东岭乡都没几户姓林的。
再一听这话，顿时便知道是林月娘家了。
他悚然一惊。
“我得去看看。”
陆文和还在琢磨，陆缺扔下这话，便急匆匆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