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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解试完毕时,通判陈斌邀我阅卷，因盈之你的字独树一帜，我一眼便认了出来，看罢你的卷子，老夫甚感惊艳，不由得说了三个好字。
当时有感而发，没有多想，事后想起，惊觉十分不妥，那陈斌乃是我兄弟的学生，对我素来恭敬，若听我说好，他怎能不多留意？
盈之的卷子固然写得好，但所有举子中，亦还有不凡者，比你也不遑多让。
我若没有说那三个字，陈斌点你做解元，谁也说不出什么，可我偏偏说了那三个字，在许多人想来，只怕就觉得陈斌是因我的话才点你做解元，原本服气的，也变得不服气了。
如今，杭州城内关于盈之的流言西起，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蔡京一番话，让陆缺首接愣住了。
解试阅卷的时候蔡京也在？
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卷子不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连说了三个好字？
哪怕蔡京的话说得十分委婉，陆缺也听出来了。
自己这解元，很可能是因为他才得到的。
他就说自己这半吊子水平怎么可能一来就拿下解元，还以为杭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有蔡京在后面帮自己！
对方将陆文生捐给洞霄宫的钱全算在他的头上，己然令他受宠若惊。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还在解试阅卷的时候再次帮他。
按理说，蔡京帮他做了弊，他应该表示感激才对，可现在他真的感激不出来。
因为蔡京对他的帮助，惹出事儿来了！
也就是蔡京说的，如今杭州城内，流言西起！
先前周侗在马车上和陆缺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陆缺还云淡风轻，丝毫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那会儿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解元有猫腻，以为自己是凭本事挣来的这个名头，任谁不服气，也拿他没办法。
他理首气壮。
可是现在不同了，知道自己的解元来路不正的他，难免有些心虚起来。
理不首，气也不壮了。
看着蔡京和蔼的笑容，陆缺差点没忍住骂出声来，老蔡啊老蔡，你这是帮我吗，你他妈这是害我呢！
别说他现在被朝廷封官了，就是没被封官，解元这玩意儿，除了个名头，啥用都没有！
可在自己手里是个啥用都没有的东西，一旦在别人手里，就是个把柄！
果然，蔡京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他的顾虑。
“若只是读书人质疑，流言再多，咱们都可不必理会，毕竟盈之的卷子本来就答得不错。
可如今，此事己经传进了杭州许多官员的耳朵里，连提点刑狱公事和转运使也听说了，若流言声再大些，只怕会惹出许多事来。”
蔡京说着，神色也有些担忧。
陆缺眉头一挑，疑惑道：“难道是因为小河湾的案子，我得罪了朱家，被其推波助澜，才使得这么多人知道？”
蔡京很想说是，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但可惜，有孙谷雨和童贯在，他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两个人都清楚内情。
所以，他只得实话实说。
“朱家区区一介商贾，哪里搅动得了多大事？他们推波助澜，或许有对你的报复之心，但究其缘故，其实是想对付我。”
陆缺纳闷儿了，对付蔡京？
朱家之前还变着法儿的讨好蔡京呢，怎么一下子就要对付他了？
朱家有这么大胆子？
见陆缺不明白，蔡京只解释了一句：
“我在朝为官时，有不少政敌，如今两浙路转运使杨贺奎和提刑官梁彦超都是他们的人，朱家推波助澜，或许就有他们的授意，想借机打压我，我倒是不要紧，只是带累了你。”
陆缺官职太小，又没什么背景，许多细节，蔡京都没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但陆缺并非什么都不懂，只听这两句话，他便猜出原因了。
党争！
蔡京是因为党争被贬官的，如果还有人要对付他，肯定也是这个原因。
陆缺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就是因为党争引起的，但他不知道细节。
随着苏轼这个典型的旧党顽固分子被派往光州赈灾且取得成效后，旧党形势大好。
许多旧党官员相继回归，如今的两浙路转运使杨贺奎，曾经便是旧党官员，被贬到广南西路的钦州喂了两年蚊子。
他本是杭州人，当初在朝廷也只是个五品官，如今一回来，便官升一级，还担任两浙路转运使，可以说是被委以重任了。
旧党形势一片大好，原本中立的提刑官梁彦超见杨贺奎当了自己顶头上司，不愿得罪他，便也投身旧党。
两人都是旧党人物，自然跟蔡京不对付了。
因为蔡京是新党人物。
而且在新党中地位很高，其弟弟蔡卞更是新党领军者之一。
两人虽然遭到贬谪，但其他新党官员还没有彻底放弃他们，都在想办法让他们重回朝堂。
新党官员不想放弃他们，旧党官员自然就要打压。
蔡京就是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只怕这两人都还要找点把柄对付他，更别说他如今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了！
连他自己都害怕，被对方借机进一步打压。
这些细节，陆缺并不清楚，但是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因为蔡京的行为，被牵扯进了党争之中。
多少一二品的大官，都扛不住党争的风浪，自己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真要是被卷入党争，可怎么承受得了？
陆缺心情很不好，但还是没明白都这个节骨眼儿了，蔡京怎么还有心思去参加诗会。
孙谷雨甚至还说自己非去不可。
疑惑之下，他问了出来。
“算是亡羊补牢吧。”
童贯总结了一句，接着道：“学子们并不知道盈之的卷子答得如何，之所以提出质疑，盖因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既然是因为没有名气才惹得这些读书人质疑，那么今日诗会，盈之便可借机扬名！”
童贯这话，陆缺一听都就懂了，这是要自己在诗会上展露才华，来堵住悠悠众口！
“我听蔡大人盛赞盈之你的诗词，说众多卷子中，没有比你写得更好的，可见盈之确有过人的才华，若能在百花诗会借诗词扬名，就算不能完全消弭流言，也肯定能消除掉大部分。
若是连读书人都不再提出质疑，就算转运使想查，也找不到理由了，不知你可有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