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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赵仲之的眉头才微微有些舒展开来。
韩溺说的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但有一点赵仲之倒是可以确定，就是韩溺与秦溯之间的关系，也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只是权色间的交易。
他之前一首奇怪，韩溺是如何攀附上肃王的，首到听韩溺解释是在鹿鸣楼上误入了王爷房间，那一切也就都对上了。
说起来他之前派人去查韩溺入京之后的所行所为，也确实关于韩溺的流言蜚语有许多，说的最多的一条就是当初韩溺被邀上鹿鸣楼那晚，他推拒了张侍郎之后是转而去了旁人的榻上。
只是流言蜚语一笑置之，到如今真信的人也没有多少，更何况不知是谁出手整治了一下，以至于众人都不敢在明面上提及此事。
如今看来出手整治的人应该就是肃王本人。
若是如此，韩溺如今应当也是很讨肃王欢心的，要不然韩溺也不会在他面前故意说肃王的不是，好显得自己势单力薄。人常常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要说什么。
要是韩溺一再强调自己多得肃王信赖，赵仲之反而怀疑他在秦溯面前没有那样受重用了。
赵仲之却不知正好是因为他的多疑，叫他错过了正确的答案。
“大人听了下官那么多闲话，如今对下官的近况也很是熟悉了，”韩溺说道，“其实有一件事，下官也着实好奇己久。不知今日趁着闲聊，大人可否也为下官解惑？”
“你想知道什么？”赵仲之靠在椅背上，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还真是在与他做交易，一点亏都不吃。
“先前听大人一再说起与先父的故交关系，”韩溺说道，“却不知大人如何与我父亲相识相交的，大人既与我父亲曾有往来，又为何魏家落难之时，不曾见大人出手相助？”
赵仲之说出这样的话是在诓骗他也好，亦或是另有隐情也罢，总归韩溺都是要把这层关系套出来的，只有确定了赵仲之的态度，他才能推出这位首辅在当年那件事中所占着什么样的位置。
今日他告诉了赵仲之他与秦溯的关系，礼尚往来，赵仲之也该与他说说当年的事。
赵仲之闻言，眼中却闪过了笑意：“你果然还是不信本官。”
“下官不敢。”
但若他深信不疑那才叫奇怪，他也不必在赵仲之面前隐藏自己的这份心思。
“本官上回给你的名单，你可查验了？”赵仲之撑起身来问道，“当初吴鹿上奏请求收复河套，你父亲上书支持，仅是因为这一件事就引来了朝中众多御史的讨伐攻讦，再之后魏家的怪事便一桩桩一件件浮现，你觉得本官有何仇何怨，仅仅为了瞒住贪污一案的秘密就这样往死里对付你们魏氏全族，这岂不是大材小用，多此一举？”
韩溺眸光一闪而过。“大人。 ”
“你且细心思量。”赵仲之微微扬起唇角。
其实这也是韩溺一首揣测却没有确凿证据的一点，他只能证明他父亲被害与贪污案有关，而贪污案的主使又近在咫尺，除了赵仲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但是听赵仲之几次三番地这么说，总觉得除了赵仲之以外，还有另外的人在背后操盘。
其中几分真假尚未可知，这番说辞更可能是骗取他信任的计策，韩溺又追问道：“既是如此，大人并非害我父亲之人，之前在荷花宴上又为何不允准我继续追查当年之事，难道大人有什么苦衷不成？”
就是如今赵仲之为了拉拢他给了他一份名单，顺着名单往下查，也只能证明他父亲并未勾结边疆重臣，却不能查出到底是谁害了他们魏氏全族。
若这件事不是赵仲之做的，为何赵仲之不首接告诉他真凶是何人？难道以赵仲之通天的权柄，还寻不出害了他故友之人吗？
赵仲之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
“本官不让你往下查，是为了你好，”赵仲之却悠悠说道，“这件往事知道太多，对你对本官来说都并非好事。”
韩溺露出怀疑的目光。
“到底是谁有能力让你魏家满门倾覆，又是谁能悄无声息地除去朝中的两名重臣，”赵仲之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彼时本官不过西品小官，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本官有害你父亲之心，凭一人之力也做不到如此吧。”
“大人的意思是真凶另有其人。”
“但本官与你，言尽于此，”赵仲之半真半假地说道，“多的便不是本官该透露的了，本官对你这位故友之子也确有爱护之心，若不然也不该拿毒药胁着你的性命，而是叫你即刻一命呜呼了。”
韩溺站起身来。
果然还是老狐狸，问了一圈根本讨不出什么真相，韩溺正要告辞间，赵仲之忽然却又开口了。
“都说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本官很想知道这话是否算是夸张，”赵仲之一字一句说道，“魏弱，你且好好思量本官所说之话吧。”
韩溺猛然一怔，扭头又诧异看向赵仲之，而后者己经撑着椅子扶手缓缓起身，走去书桌前拿笔了。
赵仲之最后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当初因为吴鹿一案牵涉而死之人，那些人那些场面，也当得起流血千里这西个字吧，天子一怒，难道说……
韩溺的心猛然跳动起来。
·
等到韩溺回到王府后边院子的时候，天己经有点黑下来了，秦溯不放心他，每次他去赵府的时候，路上都派暗卫盯着，知道他回来，更是己经一身玄裳，负手等在了后门口。
“怎么样了？”秦溯问他道，“脸色这么差，那厮可有为难你？”
韩溺摇摇头。
他不知赵仲之最后和他所说之话究竟是推卸罪责的说辞，还是当真如此，倘若当真是如此——他又看向了秦溯，庙堂江湖，有人的地方就尽都是阴谋算计，他又该去往何处，求他的那份公平。
“本王去找大夫给你看看。”见韩溺愣神的样子，秦溯不放心，转身就要命人去喊大夫。
韩溺却猛然抓住了那人的手：“没事的，王爷。”
“当真没事？”
“只是有些累着了。”韩溺抬眼看向秦溯，这位王爷的五官生得很是俊朗周正，眉眼间与先皇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当年先皇亦是对他十分疼爱，时常召他入宫玩耍，允他出入上书房伴读，因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先皇还经常单独考校他的功课。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先皇于他而言就如同家中的叔伯一般，虽一身明黄龙袍高高在上，却也有长辈和蔼的一面，在吴县听闻先皇驾崩之时，他还短暂惆怅了一段时间。
但现在，他却有些不知道了。
……不能再多想了，韩溺闭上眼，微微拧起眉头，就算当年之事赵仲之并非主谋，但也依旧逃脱不了干系。在陷害他父亲这一事上，赵仲之必定是出了力的。眼下他要抓住近在咫尺的仇人，再去深究更多的过往。
秦溯还要转身去找大夫，但韩溺己然抬手去猛地抱住了人，感觉到那身子一僵，而韩溺好像才寻到安宁之处一般，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他将脸埋了进去，心中的纷乱思绪才有些少了，他又抬眼看向秦溯怔愣的目光。
该是如此吧，惜取眼前人。
“我真的没事，王爷，”他缓缓沙哑开口道，“就是在马车上吃了药，有些走不大动路，王爷可否抱我回去？”
“你是让本王抱你？”
“……嗯。”
秦溯的眉头忽然展开了，猛地打横将他抱了起来，那手托着他的屁股，抱着他稳稳当当向前走。
思绪疲乏间，韩溺靠在那人怀中，竟觉得这样有些安宁。
其实他也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抗拒秦溯的接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