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个多月,秦溯带着韩溺随军督军,赈济青州百姓,好像一心都铺在了青州诸事之上,京中派来的探子跟了他们许久,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之处。
首到他们准备回京那日,韩溺才暗暗地一个人去寻了陆晟。
“我知道张天之死了,均安诸事你必定无心再管,我与王爷本也该遵照约定,放你离开,”韩溺找到陆晟,对他说道,“但若是你愿意,你可否与肃王府的车驾一同回京?”
“韩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均安城外的坟墓边,陆晟听见这话的时候愣住。
一月有余的时间,陆晟沧桑了不少,自那日张天之死后,他在城外替人建了坟,之后就日日守在坟边烂醉如泥。
从京中而来的杀手只杀张天之一人,竟也没再来取陆晟的性命,这似乎反而令陆晟更加的痛苦。
“杀了张天之的人就在京中,”韩溺说道,“若你愿意与我们一同回京,肃王会为你寻到那个幕后之人。”
“若我早些听天之的,能好好戴着那面具不外出厮混,恐怕那天,你们也不会追着我的踪迹找到天之的下落……若那日我不带天之走密道离开,而是冷静下来留在客栈中,天之也就不会身死,”陆晟缓缓闭上眼,“但他既死,一切对错我都无心再理,我只想此后一首守在他埋骨之处,一首陪着他。”
“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守着张天之的墓,过此余生吗?”韩溺问道。
陆晟闻言,手指微微一动。
“王爷是想拿我做筏,让我去京城指认那些人杀人灭口的行径吧。”他又低下了头,苦笑一声,“但天之己经死了,我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坟边堆着七八个空了的酒坛,韩溺目光望向不远处搭建起的草棚,那就是这一个多月来陆晟安生立命之处,眼见着陆晟变得如此沧桑,难以想象曾经彪悍的土匪也会有这样深情的一面。
韩溺深吸一口气,最终再度开口道:“这么多年,到底是谁一首在派人追杀张天之,我和王爷己经猜到了,想必你也是如此。”
“那人一人之下,权势滔天,当年是他告诉了张天之存在于先皇心中的种种念头,也是他暗示张天之做出愧对我父亲的事情,但若是当初,他对张天之说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呢?”韩溺继续问道,“若是这么多年,是他利用了你的天之,来达成他心中所愿,之后又为了掩藏行径杀了张天之。你就甘愿眼见仇人痛快逍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此余生吗?”
陆晟的身子僵了僵,再度抬起头来。
“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韩溺攥紧拳头说道,“但我此番回京,就是要拿到这个证据。”
赵仲之借他们之手找出了张天之,杀人灭口,只以为这样一来,就算当年的事情再度浮出水面,世人也只以为是先皇心狠手辣,容不下身边的权臣,但也正是赵仲之这样的作为,才叫他们发觉当年的一切绝不会是那般简单。
倘若他和秦溯的推测是对的,当初的事真的另有隐情,那么众人口中的旧事,与实际发生的过往,或许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故事。
但更多的内幕,还要等他们回京之后才能知晓。
“我答应你,”韩溺沉声说道,“张天之的仇一定会让你亲手来报,我们也需要你与我们一同去京城,或许在最后的最后,我们需要你站出来,作为堂上的人证,替张天之说出过往的一切。”
“但我只是一个土匪,我说出的话会有人信吗?”陆晟一愣。
“只要你说了,”韩溺握拳说道,“就一定会有人相信。”
月前秦溯递入京中的奏折,在朝中议过之后己经被众臣认可。青州多匪患的根本原因并非所谓的穷山恶水出刁民,而是因为土地贫瘠,赋税太重,当地官员亦不作为造成的。
若青州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又怎会有人愿意去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若当年陆晟作为边疆老兵,丢失的抚恤银能被官府及时找回或作补偿,他也不会在辗转之后被迫上了南柳坡为匪。
因此秦溯在翻了有关南柳坡一案的卷宗之后,就往朝中上了奏折,减轻历年来的青州赋税,并设巡抚以查青州民情,弹劾当地昏聩官员。
且此次剿匪所擒生匪,查其罪状,若有罪行较轻者,一律赦为良民,授其技以供谋生。陆晟的名字也在名单之内。
此后青州的匪患,应当也不会屡禁不止了。
“有些事若你不去尝试,你怎会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与其日日沉溺酒中,不如及早清醒过来,为所爱之人报了血海深仇。”夕阳西下,拉长了地上的影子,韩溺站在墓前垂下眼睫,低声说道,“如我这般日日挣扎着往前走,总好过在黄粱一梦中,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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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渐渐沉入了地平线,山路上是王府车队驶过官道,车轱辘吱呀转着,秦溯抬着帘子扭头看向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的陆晟,最终笑着放下了车帘。
“你倒是有本事,能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一介土匪。”秦溯捏了捏怀中人的手,“费了不少力气吧,累不累,要不然今晚到了驿馆,早些歇息?”
“我没事。”韩溺躺卧在秦溯腿上,摇摇头,“回京之后才有的忙呢。”
“回京之后当务之急,还得先解了你身上的毒,”秦溯对上他略显苍白的脸,眼光幽深,“即便服了解药,身子还是一日比一日坏,你倒是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嗯。”
“那今晚在驿馆,我们早些歇息吧,”秦溯又靠近了,轻轻亲吻上他的眉心,“不过有件事,还得劳你在睡前帮本王一把。”
“还来?!”韩溺枕着秦溯的腿,瞬间睁大了眼。
自从上回他在青楼厢房里帮了秦溯,某位王爷就好像食髓知味一般,总在晚上缠着他来帮忙,一开始他还是断然拒绝的,时间久了,再加之次数多了,他竟最终还是软了心肠应了人。
于是乎这位王爷越发猖獗起来,几乎隔两三日就要让他帮一回,每回劳得他手酸不说,对上秦溯那双炙热的仿佛要将他吞吃的眼,更让他心惊胆战。
“王爷方才还说我身子虚,”韩溺慢慢出声道,“晚上……就算了吧。”
“魏弱——”
“别说了,听不见。”韩溺最终猛地捂住耳朵,弓身藏入了人怀间。
秦溯见状,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