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沈疏鹤难得回了一次老宅——沈母生前买下来的唯一一处属于自己的宅子。
桂花蜜的甜香漫过老式门楣,沈疏鹤的舅妈踩着青石板踏进院门,竹篮里的莲藕还沾着塘泥。
顾星昀的帆布鞋尖踢飞颗石子:“妈!都说了不用带这么多!”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以为谁都像你小子一样皮实?”妇人的眼风扫过葡萄架下的人影,“小鹤呢?”
江烬野的衬衫卷到手肘,小臂沾着新翻的泥土,正把歪倒的蓝莓苗扶正:“阿姨,他在书房理账本。”
“你就是小江?”突然把竹篮塞进江烬野怀里,“去,把莲藕削了,要用竹刀刮皮。”
七宝的金毛粘着苍耳窜过回廊,狗爪子拍翻三盆多肉。
沈疏鹤的算盘声蓦地停住,腕上的檀木珠磕过砚台:“舅妈?”
“瘦成这样!”温热的掌心贴上脸颊,“星昀说有人照料得好,我看这八成是饿瘦的!”
厨房的纱窗漫出炊烟,江烬野的竹刀卡在藕节里。
沈疏鹤的拖鞋尖踢了踢他脚踝:“我来。”
“你去坐着。”竹刀擦过指尖,“舅妈说要顺着纹理切。”
顾星昀蹲在井边洗菱角:“表哥!我妈带来的腌青梅在第三个罐子!你帮我拿过来一下呗!”
“刚刚塞灶膛里当柴烧了。”
“啊啊啊我的零嘴!”
“骗你的。”
“臭表哥!”
沈疏鹤的腕骨被舅妈攥着把脉,“您这准吗?”
“中医大教授的号脉肯定比你准!”妇人突然压低嗓音,“小鹤啊,外头那个,星昀说是你的监护人?”
“……算是。”
七宝叼着锅铲撞进门,狗爪子拍碎两瓣蒜。
江烬野的衬衫后背洇出汗渍,藕片在瓷盘里码成雪塔:“阿姨,鲫鱼要煎几成黄?”
“八分!记得拍姜!”
暮色染红晾在竹竿的床单,舅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小鹤打小要强,九岁练舞摔折腿都不吭一声。”
沈疏鹤的算盘珠突然凌乱:“舅妈!”
“现在也差不多。”江烬野的指尖擦过药柜标签,“止痛药藏在茶叶罐第三层。”
“鲫鱼汤里加了田七,趁热喝。”汤匙磕响青花碗,“小江,把后院的腊肠收了。”
顾星昀扒着门框偷拍:“首播间家人们!这就是见家长现场!”
“手机拿过来。”x2
夜露凝在葡萄藤时,阁楼的老唱片机转出《梁祝》。
舅妈的布鞋踏着拍子擦过木柜:“这照片墙该换了,把星昀小时候的糗照……”
“妈!”
江烬野的掌心托着相框,十八岁的沈疏鹤在舞台腾空,腰线没在孔雀翎的流光里:“这时候……”
“还没出事。”沈疏鹤的拖鞋尖勾走相框,“别想套病史。”
晨雾漫过泡发木耳的陶盆,舅妈的竹蒸笼腾起雾气。
江烬野的指节叩了叩账本:“莲藕账目第三列,小数点错位了。”
“故意的。”沈疏鹤将手中的玻璃珠弹向江烬野手背。
七宝窜上八仙桌撞翻糖罐,狗爪子踩出串梅花印。
舅妈的锅铲敲响灶台:“星昀!把狗毛择干净!”
“我在洗茭白!”
油锅爆香的刹那,沈疏鹤的指尖掠过江烬野的手背:“火候过了。”
“沈老师做一下示范?”滚烫的掌心覆住手背,“这样转锅?”
顾星昀的菱角壳飞过窗棂:“首播间的朋友!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
“滚去剥蒜!”x2
青瓷盘叠成小山时,七宝的金毛粘着桂花蜜打结。
舅妈的视线掠过江烬野的握刀的手:“刀工差些,火候倒是准。”
“以前在部队炊事班混过。”
“难怪星昀说你像土匪。”
沈疏鹤的汤匙搅碎月光:“他也就蒸蛋能看。”
“明早做给你。”江烬野的膝盖在桌下碰他的,“加虾仁。”
舅妈的银镯子磕响碗沿:“小江老家哪儿的?”
“沈老师在哪,老家就在哪。”
“哈哈哈……滑头。”
夜雨突至时,江烬野的衬衫兜住晒在院里的陈皮。
沈疏鹤拎着算盘站在门口:“二楼书房漏雨。”
“瓦片要换。”潮湿的胸膛贴上来,“你来帮我扶稳梯子。”
顾星昀的惨叫穿透雨幕:“妈!我的高达模型还在房顶!”
“淋淋雨更结实!”
老式台灯的光晕染黄账册,江烬野的指尖划过泛潮的纸页:“这笔烂账……”
“你削的藕片也有窟窿。”沈疏鹤的呼吸喷在他颈侧,“五十步笑百步。”
七宝的爪子扒拉着漏雨的搪瓷盆,狗尾巴甩出串水花。
江烬野的唇蹭过滴水的发梢:“明天修西厢的瓦。”
“先把客房被褥换了。”
“换你屋的?”
舅妈的咳嗽声炸响在回廊:“小鹤!姜汤在灶上!”
“来了。”沈疏鹤的手指弹向某人锁骨,“滚去喝三碗。”
*
晨光晒干湿漉漉的葡萄叶,江烬野的竹刀削出船型藕盒。
沈疏鹤的拖鞋尖碾过掉落的桂花:“火大了。”
“沈老师亲自教我行不行?”掌心握住腰线往灶前带,“这样掂锅对吗?”
舅妈的蒲扇拍开两人:“油星要溅了!”
顾星昀的哀嚎混着焦香传来:“我的煎饺!”
七宝窜上晾衣杆撞翻床单,狗影子在日头下晃成皮影戏。
沈疏鹤的玻璃珠滚进鸡窝,江烬野的衬衫兜住扑棱的母鸡:“今晚喝鸡汤?”
“喝你个头。”
暮色漫过老式座钟时,舅妈的蓝布包袱扎紧乡愁。
沈疏鹤的腕骨被攥进温热的掌心:“星昀要是不听话,就拿荆条抽。”
“小江!”
“在。”
“莲藕要竖着切,纹理才顺。”
顾星昀的帆布鞋踢飞石子:“妈!我才是亲生的!”
“那好,亲生的,明天开始学杀鱼。”
七宝追着远去的三轮车狂奔,狗吠声惊飞满架晾晒的柿饼。
江烬野的指尖擦过沈疏鹤腕间的檀木珠串:“账本第三页……”
“小数点没错。”
“我是说……”掌心覆住手背,“今晚的藕夹,很好吃。”
月光漫过新换的青瓦,阁楼的老唱片机又转起来。
沈疏鹤的玻璃珠滚进床底,江烬野的唇蹭过对方沾着桂花蜜的胸膛:“庆祝出院?”
“……隔音不好,下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