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来到延东跟前,便敛衽以礼:“见过延国公。”
“老夫如今己不是延国公了,姑娘若是不弃,以后便称我为伯父吧。”延东笑道。
秦桑爽快地回道:“好,那我以后便称您为延伯吧,这样也亲近一些。”
延东盯着秦桑又打量了一番,突然笑道:“若是想再亲近一些,倒不如老夫认了你做女儿,如何?”
“这个——”
正在秦桑犹豫之际,延凯却突然冲了过来,大声道:“不可!”
“为何不可?”延东斥道。
“不可就是不可。”延凯嚅嚅道。
秦桑却笑了:“那就等你们父子俩商量好再说吧。”
延凯顿时便急了:“此事没得商量。”
“唉,你个臭小子,为父要认个女儿,又岂有你说话的份。”延东怒道。
延凯上前拉着延东的衣袖道:“您也知道,咱这国公府,除这了这座空府之外,也并没有多少财产,若是认了秦姑娘为女,日后她若出嫁,只怕国公府连嫁妆都出不起,即便外面都知道您死了,可这丢的也是您的面子。”
接着又道:“再说,你己经死了,连官府的户籍都给您消了,您还有什么资格乱认女儿。”
延东想了想道:“说的也是,那就等老夫恢复了身份之后再认吧。”
延凯气极反笑道:“您这不是糊涂了吧,在大卫朝,您己经被消户了,如今,您连这后院都走不出,竟还想着恢复身份?”
“正如延伯所说,他的身份早晚都有恢复的时候。”秦桑看向父子俩,露齿一笑。
延东敲了一下儿子的头:“秦姑娘说的没错,只是你太笨,不明白而己,只要北王当了皇帝,老夫的身份自然就能恢复。”
延凯想了想,许久才反应过来。
不过,他似乎对此,并不抱太过乐观的预期,只道:“你们也太过高估他了,他对当皇帝似乎并无兴趣,我也曾跟他说过,只有他当了皇帝,国公府才能安全无虞,你们猜他怎么说?”
延凯先是看向延东,又转向秦桑道:“他说,权力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有如在这朝中每日提心吊胆地做什么王爷、国公爷,还不如找个山林,当个猎户。”
延东点了点头,道:“若是只为了他自己或者国公府,他倒是真没有夺嫡的必要,老夫早就厌烦了这一品国公的名头,更不稀罕什么权力,当年我若不是因北疆战事无法回京,你母亲也不会——”说罢,神情便黯淡下来。
延凯的母亲因为一场急病身故,当年因为延凯年幼,根本不知道母亲病得厉害,家中也没有个主事之人,而府中的总管罗洪却恰好又不在府内,下人只随意找了个江湖郎中来府给母亲诊治,最终因误诊而致母亲身故。
若是当日延东在身边,一个堂堂的国公府主母,哪里会出这种事情。
这件事,无论对延东,还是延凯,都是抹不去的痛楚。
听到父亲此言,延凯面露悲戚之色,再不言语。
倒是秦桑上前,道:“世间百般皆是命数,延伯又何须自责呢?”
延东忙转移开话题,道:“依秦姑娘的意思,想来是希望北王参与夺嫡的,只是,北王的性格,老夫甚为了解,若是没有一个能激起他夺嫡之心的契机,即便你如何劝说,只怕都很难改变他内心深层的想法。”
一个能激发卫丰夺嫡之心的契机?
秦桑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延东的这句话,她似有所悟。
正如延东所言,因为卫丰骨子里并不崇尚权力,也视富贵如浮云,即便你用各种道理或大义,让他认识到夺嫡的意义,他或许会听进去,但是,却依旧很难改变他潜意识中最深层的认知。
这与他的出身与经历有关。
正是因为他出身于皇家,并见识到了皇权之下亲情的淡薄,更看到了权力斗争的血腥与残酷,让他不仅对权力深恶痛绝,更极为排斥参与任何权力争斗。
也就是说,他骨子里对夺嫡之事,是厌恶的。
你让一个人拼了命去争取一个他并不喜欢,甚至厌恶的东西,怎么可能?
如果不能让他因为喜欢而去争夺某个东西,那就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他因为恨,而去争夺!
不是让他恨要争取的东西,而是让他恨与他抢这个东西的人。
因为恨,即便他不愿去抢,他却会去剥夺。
他会去剥夺所恨之人想要的一切,包括,他根本不喜欢的权力。
秦桑甚至在想,当初,如果她不出手救下延东,而是让延东死在大德帝的构陷之中,或许,如今卫丰的心态,将会完全不同。
以卫丰与延东之间的感情,他必定会想着为他平冤昭雪,必定会想着为他报仇,而要做到这些,他必须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正如她一样,她之所以想要剥夺秦受、丁岚、大德帝等人的一切,就是因为她恨他们。
她并不想要这些人所拥有的地位、财富与权力,她想要的只是剥夺。
这也是她极力推动并帮助卫丰夺嫡的自私考量。
当然,对于救下延东,她并不后悔。
如果重新来过,她依旧不会袖手旁观。
或许她并不善良,但是,她也绝对不会做枉顾他人性命之事。
更何况,延东还是延凯的父亲,是与卫丰关系密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