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青石板时,潘芷瑶正用银针戳着陆景渊的掌心。他们马车行在了去往下一个盟友赵洛袍府邸的官道上。车轮碾过官道碎石,她借着摇晃的烛火,将三寸银针缓缓旋进他虎口穴位:“赵大人最爱豢养西域毒蛛,这避毒针能撑两个时辰。”
陆景渊垂眸看着少女发顶晃动的玉簪花,喉结忽然动了动:“潘姑娘这般熟悉赵府,莫不是昨夜用圣瞳偷窥了?”
“哪比得上陆公子未雨绸缪。”潘芷瑶指尖扫过他腰间新添的檀木令牌,那上面还沾着孙千面的血,“连赵夫人有头风症都查得清楚……”
话音未落,马车猛然急停。潘芷瑶踉跄着栽进陆景渊怀中,鼻尖堪堪擦过他襟前冰凉的玉珏。月光从车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官邸匾额上“赵府”二字竟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二位不如在花厅稍候?”管家捧着鎏金香炉拦在廊下,炉中升起的白烟裹挟着苦杏仁味。潘芷瑶袖中银铃突然震颤,她反手将解毒丸塞进陆景渊唇间,自己却佯装扶额:“劳烦换盏茉莉香片。”
雕花屏风后传来茶盏轻响,赵洛袍捻着翡翠朝珠踱步而出时,潘芷瑶正用银匙搅动那盏特意呈上的岩茶。琥珀色茶汤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圣瞳视野里,漂浮的茶叶正幻化成骷髅形状。
“听闻大人上月得了幅《洛神赋图》摹本?”陆景渊突然用剑鞘挑起案上镇纸,露出下面压着的半页残卷,“真迹在御史台暗格第三层的感觉可好?”
赵洛袍的朝珠突然绷断,翡翠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青砖上。潘芷瑶趁机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头风发作时用川乌入药,大人不怕哪天醒来看见索命无常?”
窗棂忽被夜风撞开,潘芷瑶发间玉簪随之一闪。赵洛袍盯着簪头若隐若现的凤纹,突然想起三日前宫中传来的密报——那分明是废太子妃的信物。
“下月初九太后凤驾回宫。”陆景渊的剑穗拂过残卷上的洛神裙裾,暗纹竟与潘芷瑶梦中仇纹重叠,“大人觉得洛神花还能在御花园开几季?”
更漏声咽,潘芷瑶的指尖在案底悄悄勾住陆景渊的剑穗。当赵洛袍颤抖着在盟书按下指印时,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陆景渊按住剑柄的瞬间,潘芷瑶嗅到风里飘来极淡的曼陀罗香——与孙千面袖箭上的毒一模一样。
“大人府上的紫藤花开得甚好。”潘芷瑶笑着将盟书折成纸鹤,“不知可能讨几枝装点药庐?”
暗处传来瓦片轻响,陆景渊的佩剑在鞘中发出蜂鸣。潘芷瑶假意俯身去拾赵洛袍掉落的朝珠,袖中银针己蓄势待发。月光掠过她后颈时,陆景渊忽然瞥见那处新添的朱砂小痣——与昨夜她昏睡时所见的位置分毫不差。
潘芷瑶的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翡翠朝珠,陆景渊的剑鞘突然横在她腰间。月光斜斜劈开雕花窗格,将赵洛袍煞白的脸割裂成阴阳两半。
“紫藤花要取带露水的才鲜活。”她借着拾珠子的姿势,将三根银针扎进青砖缝隙。针尾震颤的频率与檐角铜铃同步,在圣瞳视野里编织成淡金色的预警网。
赵洛袍的喉结上下滚动,翡翠珠子在他掌心磕出细响:“潘姑娘可知御史台暗格里的账册,记着多少条人命?”他忽然抬脚碾住滚到案边的朝珠,紫檀木桌案下的暗格里传出机括转动的轻响。
陆景渊的剑穗无风自动,缠上潘芷瑶发间玉簪。当暗格弹开的刹那,他袖中飞出的柳叶刀精准斩断三根淬毒银丝——那后面赫然是赵夫人抱着幼子赏花的画像。
“令郎颈后的朱砂胎记,近来是否蔓延成蛛网状?”潘芷瑶的银针突然指向画中孩童后颈。圣瞳穿透泛黄的宣纸,看见真实皮肤下蠕动的青紫色脉络,“每逢朔月就哭闹不止,喂安神汤反而抽搐,对吗?”
赵洛袍猛然站起,官袍下摆扫翻了茶盏。琥珀色茶汤在《洛神赋图》残卷上洇开,陆景渊剑尖轻挑,将沾湿的画卷甩向房梁——正好挡住孙千面射来的三枚袖箭。
“申时三刻!”潘芷瑶突然高喝。她看见圣瞳预警网上某处金光暴涨,那是杀手突袭的最佳方位。陆景渊几乎同时旋身,剑锋擦着赵洛袍的官帽将飞来的毒蒺藜劈成两半。
铜铃预警网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潘芷瑶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抓起案上镇纸砸向博古架,藏在珐琅瓶里的毒蛛顿时躁动不安。
赵洛袍终于变了脸色:“快住手!那些是西域冰火蛛!”
“冰火蛛毒液遇茉莉香则凝。”潘芷瑶扯断腰间香囊抛向半空,陆景渊剑光如练刺破锦囊,纷纷扬扬的干茉莉花中,她旋身将银针刺入赵洛袍耳后,“大人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暗处传来瓦片碎裂声,孙千面的玄色衣角在月下一闪而逝。潘芷瑶突然踉跄着扶住桌案,圣瞳过度使用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陆景渊的剑柄及时托住她的手肘,他掌心的温度竟与她额头的冷汗如出一辙。
“七日。”她将染血的帕子按在赵洛袍颤抖的掌心,“我能让令郎颈后的蛛纹消退,作为交换……”刻意停顿的间隙,陆景渊的剑尖挑开盟书上的火漆,露出里面夹着的半片金叶子——那花纹与赵夫人画像中的发簪一模一样。
更漏声突然凝滞,潘芷瑶听见自己发间玉簪传来细微裂响。当孙千面的弯刀破窗而入时,她顺势扯散发髻,泼墨般的青丝缠住陆景渊的剑穗。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十二根银针顺着发丝激射而出,在月光下织成闪电网。
“东南角井亭!”陆景渊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暗夜灵识带来的灼热感顺着血脉首达心口,潘芷瑶在眩晕中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未来画面——孙千面袖中藏着淬毒的暴雨梨花针正对赵洛袍后心。
紫藤花架轰然倒塌,潘芷瑶扑倒赵洛袍的刹那,陆景渊的剑气掀起青石板。碎石与毒针相撞迸出幽蓝火星,将盟书上的血指印照得妖异非常。
她趁机将解毒丸塞进赵洛袍口中:“大人的忠心,可比令郎的命硬?”
当最后一片毒雾散尽时,潘芷瑶发现陆景渊的袖口渗出血痕。他若无其事地甩了甩剑上残血,剑穗却悄悄缠上她散落的发丝。
赵府管家战战兢兢捧来官印时,檐角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潘芷瑶望着印泥里泛金的朱砂,忽然想起圣瞳预警网上残留的紫色光点——像极了孙千面撤退时洒落的曼陀罗花粉,此刻正粘在陆景渊的剑穗上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