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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芷瑶踩着青砖上未干的晨露踏进朱漆铜钉门时，檐角青铜铃正巧被风吹出清脆声响。
她仰头望着门匾上"镇国公府"西个鎏金大字，袖中银针囊硌着腕骨隐隐发烫——三日前悬壶堂那支染血拜帖，终究将她引来了这座盘踞城南的凶兽府邸。
"潘神医走这边。"小厮引着她绕过九曲回廊，冷不防被斜里伸出的紫檀木杖拦住去路。
张全捋着山羊须从芭蕉叶后踱出来，腰间银鱼袋随着步伐叮当乱响，"既是请来给夫人看诊的，怎么连脉案都不曾备下？"他故意将药箱撞得歪斜，两片雪灵芝顺势滚落泥潭。
潘芷瑶指尖轻叩袖口暗纹，灵医圣瞳瞬间捕捉到对方舌苔泛着不自然的青灰。
她弯腰拾药材时忽地轻笑："管家大人近日可尝过冰镇杨梅？"
张全脸色骤变，手中木杖"咚"地戳碎地砖裂纹，"多事！西角门才是你该走的道！"
雕花门扉轰然开启的刹那，潘芷瑶瞳孔猛地收缩。
陆景渊正倚在缠枝葡萄纹月洞门前剥松子，玄色织金氅衣垂落的流苏与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几乎融为一体。
他指尖弹起松仁的弧度，恰似三日前捏碎蚀骨蛛时的模样。
"陆某竟不知镇国公府改行开医馆了。"松仁"啪"地落在张全鞋面上。
潘芷瑶将药箱重重搁在缠枝莲纹方几上，青铜香炉腾起的烟雾里，陆景渊袖口暗绣的蟒纹正若隐若现。
她故意将银针摆成北斗七星状，"公子若闲得慌，不如帮忙碾碎这筐曼陀罗籽？"
"碾成齑粉如何？"陆景渊突然欺身逼近，带着松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鎏金坠子，"就像姑娘那日碾碎蚀骨蛛——"
"咳咳！"张全突然插进来将脉案拍得震天响，"国公夫人最忌吵闹！"
潘芷瑶指尖刚触到锦帐边缘，张全便扯着嗓子喊："望闻问切懂不懂？隔着帘子诊脉才是规矩！"他肥厚手掌"唰"地抖开十二幅绢纱屏风，帐内骤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灵医圣瞳在睫羽轻颤间开启，潘芷瑶望着纱帐后蜷缩的人形倒抽冷气——国公夫人脊骨处蠕动的黑影正渗出蛊虫特有的磷光，与她三日前在王利是指甲缝里见到的靛蓝粉末如出一辙。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忽然转头对张全嫣然一笑："劳烦取三钱砒霜。"
"你疯了！"张全撞翻描金漆盘，乌木算筹滚了满地。
陆景渊忽然用剑鞘挑起半枚松仁壳，"砒霜配伍雪灵芝，倒是解蛊毒的奇方。"他说话时目光始终凝在潘芷瑶发间那支素银簪上，那日这支簪子曾精准挑断他三根衣带。
潘芷瑶攥紧袖中突然多出的冰裂纹瓷瓶——方才陆景渊擦肩而过时塞进来的，触手生寒的瓶身赫然刻着刑部大牢标记。
她面上却冲着张全挑眉："原来管家比太医还会开药？"
暮色爬上滴水檐时，潘芷瑶盯着药炉里翻腾的琥珀色汤药蹙眉。
本该呈现绛紫色的解蛊汤，此刻却在圣瞳视野里泛着诡异的靛蓝光晕。
窗棂外忽然掠过张全提着灯笼的佝偻身影，他腰间新换的翡翠禁步在黑暗中磕出细碎响动，像极了蛊虫啃噬骨头的声响。
暮色将琉璃瓦染成赤金色时，潘芷瑶的银针在药炉边轻轻颤动。
仆妇们举着铜烛台围在廊下交头接耳，烛泪滴在青石板上凝成道道暗痕，像极了张全眼角抽搐的皱纹。
"都说医者仁心，怎的往汤药里添砒霜？"粉衫丫鬟攥着帕子退后半步。
潘芷瑶屈指弹开药罐浮沫，灵医圣瞳扫过药柜暗格时忽地凝住——那包本应存放曼陀罗籽的桑皮纸里，分明混着几粒状若红豆的相思子。
冷汗浸透的里衣贴在背上，她突然记起三日前在悬壶堂后巷，张全的皂靴底也沾着这种产自南疆的毒果。
"神医发什么呆呢？"张全将乌木算筹拨得噼啪作响，"戌时三刻若还治不好......"
"劳驾取二两灯芯草。"潘芷瑶猝然转身，发间素银簪堪堪擦过对方鼻尖。
鎏金铜剪"当啷"跌进炭盆的刹那，她己用袖中银针挑开药柜暗锁，淬毒的红豆顺着青砖缝滚到陆景渊靴边。
玄色氅衣下突然传来声轻笑："灯芯草配伍相思子，倒是吊命的好方子。"
潘芷瑶捏着冰裂纹瓷瓶的手指骤然收紧。
刑部大牢特制的蚀骨散正隔着釉面渗出寒意，与三日前蚀骨蛛的腥气如出一辙。
她忽然冲药童展颜一笑："烦请小哥将曼陀罗籽换成三钱朱砂。"
"胡闹！"张全的紫檀木杖重重砸向药炉，"朱砂性烈......"
"烈得过管家袖中藏的鹤顶红？"潘芷瑶突然扬手，银针裹着劲风擦过对方耳垂，精准钉入廊柱缝隙。
半片鹤顶红蜡丸"咕噜噜"滚出来，在夕阳下泛着胭脂色的毒光。
陆景渊剑鞘轻挑，那毒丸便落入他掌心："张管家这鱼袋里装的，怕不是银鱼而是毒虫？"他说话时指尖擦过潘芷瑶腕间红痕，三日前被蚀骨蛛划破的伤口突然泛起灼热。
潘芷瑶猛地掀开药罐，蒸腾雾气中灵医圣瞳骤然开启。
夫人脊背的黑影在瞳术下显出蛛网状脉络，每条血丝都缠着靛蓝色蛊卵——正是用鹤顶红喂养的噬心蛊。
她忽然将整瓶蚀骨散倾入药汤，琥珀色药汁瞬间翻涌出漫天星河。
"你！"张全的咆哮被陆景渊的剑鸣截断。
潘芷瑶捧药碗的手指稳如寒潭老松："三年前腊月初八，管家可曾在城南药市买过二十斤朱砂？"她盯着对方瞬间惨白的脸色，恍惚又看见前世火海中阿爹攥着残缺的账册，"那年刑部大牢暴毙的药材商，指甲缝里也有这种靛蓝蛊粉。"
药汤灌入国公夫人口中的刹那，整座庭院响起蚕食桑叶般的细碎声响。
十二幅绢纱屏风轰然倒塌，国公夫人脊背窜出丈许长的黑影，在暮色中炸成靛蓝磷火。
陆景渊的剑锋不知何时己抵住张全咽喉，剑身上映出潘芷瑶鬓边细汗："管家该赔我的雪灵芝了。"
戌时的更鼓声中，张全跪在地上将乌木算筹咬得咯吱作响："是小人有眼无珠......"
潘芷瑶接过赔礼时指尖微颤。
她忽然问向陆景渊："公子方才说要借朱砂？"
"姑娘的蚀骨散倒是与我的剑鞘很配。"陆景渊玄色氅衣扫过潘芷瑶药箱时，有什么东西轻轻落进了曼陀罗籽布袋。
潘芷瑶假装整理鬓发，指尖触到袋中冰冷的玉牌。
借着渐起的月色，她看清上面"济世堂"三个篆字，突然记起明日正是城南大集的药商开市日。
"潘神医留步。"陆景渊的声音混着夜风追上来时，她正踩着月洞门投下的葡萄纹影疾走。
玄色氅衣擦着朱漆廊柱将她困在角落，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公子要讨诊金？"潘芷瑶扬起的药箱撞上对方胸口，三根银针己抵住他喉结。
陆景渊突然握住她腕间红痕："姑娘的灵医圣瞳，可看得见自己掌心血线？"他指尖温度灼得潘芷瑶心头一跳，前世咽气前掌心浮现的血色纹路突然在记忆里翻涌。
更声恰在此时敲破僵持，潘芷瑶趁机旋身脱困。
跑过三重垂花门时，她听见陆景渊的低笑混着松子香飘来："明日巳时，朱雀街的槐花蜜该酿好了......"
镇国公府的灯笼渐远时，潘芷瑶摸出玉牌对着月光细看。
济世堂的暗纹下藏着极小的一行字：凭此牌可赊百斤药材。
她忽然将玉牌投入锦囊，与陆景渊塞给她的青铜钥匙撞出清越声响。
五更天的梆子掠过瓦檐时，潘芷瑶正在烛台下分拣药草。
晨雾裹着槐花香渗进窗棂，她突然对着捣药臼轻笑出声——臼底不知何时被人用朱砂画了只歪头小雀，雀喙正指着城南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