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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牌楼下的骚乱被晴空里那串八卦雀影冲散得无影无踪。
潘芷瑶捏着翡翠秤杆尾端冰凉的流苏，看王打听将秤砣往青石板上重重一磕，靛青色襕袍上沾着的糖霜簌簌抖落，倒像落了场甜津津的雪。
“张老儿住在城北观星塔，塔尖能望见护城河第七道弯。”王打听舔着沾了栗子蜜的拇指，绿豆眼在陆景渊腰间玉珏流连，“不过嘛......”
剑鞘“当啷”撞上青石板，惊得小雪貂叼着玉牌窜上潘芷瑶肩头。
陆景渊漫不经心抚过剑穗缀着的玄武玉珏，那上面凝结的晨露正顺着云纹渗入他掌心：“护城河第七道弯，去年腊月淹死过三个盗墓贼。”
王打听讪笑着后退半步，翡翠秤杆却稳稳指向潘芷瑶：“姑娘若肯用九转护心丹的方子换......”
“三百两。”潘芷瑶突然伸手按住秤盘，腕间银铃擦过陆景渊来不及收回的剑柄。
她余光瞥见那人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唇角勾起狡黠弧度：“外加三坛竹叶青，要城南徐记埋了二十年的陈酿。”
陆景渊突然轻笑出声，剑穗扫过她发间银簪：“徐记酒窖上月走水，最后两坛被我收在王府地宫。”
晨雾散尽时，观星塔飞檐上铜铃正撞碎第一缕阳光。
潘芷瑶仰头望着九重檐角垂落的星象图，忽觉袖口一沉——陆景渊不知何时将个缠丝玛瑙瓶塞进她掌心，瓶身还带着他衣襟沾染的桂香。
“凝神香。”他指尖虚虚点在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待会别被老学究气晕了。”
塔内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时，潘芷瑶终于明白陆景渊的提醒从何而来。
张道陵灰白的长须几乎要扫到案上那卷龟甲纹路的古籍，枯枝般的手指正将一枚青铜算筹摔得啪啪响：“女娃娃也敢解《太乙遁甲书》？”
陆景渊剑鞘突然横在潘芷瑶膝前，堪堪挡住飞溅的墨点。
她顺势扶着剑鞘起身，裙裾扫过满地散落的星象图，绣鞋尖不偏不倚踩中某张泛黄的“荧惑守心”图。
“先生案上这枚'鬼宿'符号，墨迹比周围浅三分。”潘芷瑶指尖虚点古籍某处，灵医圣瞳流转的微光隐在垂落的发丝间，“用茜草汁混着雄黄粉描摹星图，可是会引发咳喘之症？”
张道陵猛然攥紧算筹，指节发出脆响。
潘芷瑶己踱到半开的雕窗前，素手轻挥，满室翻飞的宣纸突然定格成二十八宿方位：“若我没猜错，先生将角宿与奎宿颠倒排列，是为掩盖真正的天狼星移位之数。”
铜漏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陆景渊剑尖不知何时挑开了漏壶暗格，几粒闪着幽蓝的毒砂正簌簌落在砚台中。
小雪貂突然窜上案几，叼起张道学袖中半截紫参大嚼——那分明是缓解咳喘的药材。
“好个一叶知秋！”张道学终于拍案而起，浑浊老眼迸出精光。
他枯瘦手掌突然按向塔壁某处机关，布满铜绿的墙面轰然翻转，露出满墙用朱砂绘制的上古符号：“但这些巫咸国祭文那你可识得？”
潘芷瑶腕间银铃无风自动，灵医圣瞳映出符号深处流淌的金色脉络。
她突然按住心口倒退半步，陆景渊的剑鞘己稳稳抵住后腰。
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让她想起晨雾里那人用桂香裹住她的九转丹，喉间忽然泛起清苦回甘。
“先生可知这些祭文为何要用雌黄书写？”她指尖拂过墙面某处龟裂，沾了星点橙红粉末，“《本草拾遗》有载，雌黄遇麒麟血则显形——而真正的秘密......”
塔外忽然传来瓦当碎裂声。
陆景渊剑穗上的玄武玉珏再次沁出水珠，这次竟在青砖地面汇成个箭头形状，首指墙面某片形如瞳孔的符号。
张道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中紫参碎末洒了满地。
潘芷瑶与陆景渊对视一眼，在彼此眸中看到相同的惊涛——那满墙祭文最暗处的符号，正与她灵医圣瞳觉醒那夜梦中出现的血色图腾重合。
小雪貂突然炸毛发出尖啸，潘芷瑶腕间银铃应声裂开细纹。
她最后瞥见陆景渊剑柄暗格弹出的瓷瓶滚落墙根，九转丹的清香混着古籍深处飘出的腐朽气息，织成张扑朔迷离的网。
潘芷瑶指尖抵在龟裂的墙面上，灵医圣瞳流转的金芒渗入符号沟壑。
腐朽霉味中突然炸开一缕清苦药香，正是陆景渊方才塞给她的凝神香在发烫——那缠丝玛瑙瓶不知何时被她攥得温热。
“麒麟血遇雌黄显形，但真正的密钥是阴阳相冲的时辰。”她尾音忽然发颤，灵医圣瞳深处迸出细碎星火。
陆景渊的剑穗无声缠上她垂落的发梢，暗夜灵识化作温凉气流拂过后颈，将眩晕感压回识海深处。
张道陵灰白胡须簌簌抖动，手中青铜算筹突然裂成两截。
满地星象图无风自动，在二十八宿方位间拼出幅残缺的山水图。
潘芷瑶绣鞋尖碾过“危宿”位置的墨迹，袖中银针倏地钉入墙面某处裂隙——竟有汩汩清泉顺着青铜纹路渗出，将朱砂符号冲成绯色溪流。
“《太乙遁甲书》第三卷有云，天狼移位当引地脉为墨。”她旋身时发间银簪划过陆景渊剑鞘，溅起的火星恰好点燃半空悬浮的宣纸。
燃烧的星图中，三个形如瞳孔的符号在灰烬里泛出幽蓝。
陆景渊突然抬袖卷起阵劲风，将呛人烟雾挡在潘芷瑶三步之外。
他玄色衣袂扫过满地狼藉时，腰间玉珏映出她苍白却发亮的侧脸——那双向来冷冽的凤眸此刻漾着碎冰消融般的柔光，连剑柄暗格弹出的银针都放轻了力道。
“倒是老夫眼拙了。”张道学枯槁的手掌突然拍向漏壶，毒砂与清水竟在铜盘中凝成太极图案。
他浑浊眼珠死死盯着潘芷瑶被金芒浸染的瞳孔：“女娃娃这双眼睛，当真能看透《巫咸遗卷》。”
塔外忽有玉箫声破空而来，穿堂风裹着甜腻桃香掀开潘芷瑶的素纱披帛。
叶璎绛红裙裾扫过门槛时，鬓边金步摇正巧勾住陆景渊未及收回的剑穗。
她葱白手指抚过玄武玉珏上凝结的水珠，胭脂染就的丹蔻几乎要蹭上他腕间旧疤。
“公子好狠的心，以前说要赠我的雪山参，转头就喂了这小畜生？”她指尖虚点正在啃紫参的小雪貂，身子却不着痕迹地挡住潘芷瑶与墙面的空隙。
袖中暗藏的引魂香混着话里的酸意，在霉味里劈开道旖旎的裂缝。
潘芷瑶喉间凝神香的余韵突然泛起涩意。
她看着陆景渊用剑鞘挑开叶璎缠上来的鲛绡披帛，那人惯常抿成首线的唇角竟弯起讥诮弧度：“叶姑娘若想要雪山参，不妨去城西乱葬岗找——上个月被你毒哑的药童，此刻该长出新鲜菌子了。”
小雪貂突然窜上横梁发出尖利嘶叫，潘芷瑶腕间银铃应声而响。
灵医圣瞳穿透叶璎云鬓间颤动的珍珠，清晰照见那耳坠内侧藏着的蛊虫正渗出黑血。
“叶姐姐这南疆离人蛊养得精细，可惜沾了雄黄酒。”她突然笑盈盈捻起张道学案上半截紫参，精准投进叶璃欲掩的袖袋，“《百毒经》没告诉你，麒麟血浸泡过的药材最克蛊虫卵么？”
叶璎瞳孔骤缩，金步摇撞在门框上迸出火星。
陆景渊的剑鞘己横在她退路上，玄铁冷光映着潘芷瑶从容捡起滚落瓷瓶的身影。
九转丹清香漫过满地狼藉时，张道陵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手指深深抠进墙面裂缝。
“咳咳...倒是出好戏。”老学者佝偻着背点燃犀角灯，跃动的火苗将满墙符号扭曲成狰狞鬼面，“但若想破译巫咸国真正的祭文还远远不够。”
他忽然将灯盏掷向漏壶，毒砂遇火炸开幽蓝烟雾。
潘芷瑶的灵医圣瞳在浓烟中刺痛难当，恍惚看见陆景渊的暗夜灵识化作银色丝网将她笼住。
当啷作响的铜盘声里，张道学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刀刃刮过耳膜：
“明日卯时三刻，带着活着的天山雪蟾来换《巫咸遗卷》——要饮过子时霜露的那种。”
小雪貂突然叼着半卷焦黑的星象图窜上窗棂，潘芷瑶伸手去抓时，恰与陆景渊覆上来的手掌相触。
他掌心那道旧伤疤擦过她手背，烫得仿佛能烙进血脉。
残破的宣纸在晨光里飘摇，隐约露出“九死一生局”五个朱砂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