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碎屑在青砖上泛着细碎的光,潘芷瑶腕间的红绳突然被陆景渊扯得绷首。
他指腹碾过同心结边缘浸透的紫草汁,在女子皓腕晕开一抹暗红印记:“潘姑娘当真好本事,连西域的并蒂莲绣样都有人抢着收藏。”
小雪貂嗅到酸味似的打了个喷嚏,潘芷瑶听到他又从唤自己“王妃”改成了“潘姑娘”,登时头大,萧逸尘指尖转着金盏花突然顿住。
残破窗棂外透进的月光恰好落在他剑柄镶嵌的孔雀石上,映得潘芷瑶鬓边那抹金黄愈发刺眼。
“陆公子这同心结打得精巧。”萧逸尘笑着用剑鞘轻点满地蛊虫,银丝化作的蛊虫竟自动排列成鹊桥图案,“可惜药王谷的秘术,终究比不得苗疆的情蛊动人。”
陆景渊玄色衣袍无风自动,腰间玉珏突然裂开蛛网纹。
潘芷瑶分明听见他后槽牙摩擦的声响,肩头小雪貂的绒毛己经炸成雪球——这两个男人怕是要把道观残存的房梁都震塌了。
“两位若是想斗蛊,烦请移步三十里外的毒瘴林。”她甩开红绳时故意让腕间银铃作响,那是陆景渊昨夜亲手给她系上的预警铃,“此刻北斗七星图己现,药人谷的钥匙可等不得两位闲情。”
残墙外忽有夜枭啼鸣三声,陆景渊眉峰微动。
潘芷瑶瞥见他袖口暗绣的玄武纹正在发烫,金线竟将布料灼出细小孔洞——看来都城的眼线传来急讯了。
萧逸尘突然将丝绦缠上剑穗,月白广袖扫过满地蛊虫:“潘姑娘若要寻那破阵的奇人,城南王打听豢养的蓝瞳信鸽最是灵验。”他转身时腰带坠着的琉璃瓶轻晃,里头朱红色蛊虫突然撞击瓶壁,“当然,若遇上难处...”
“不劳萧公子费心。”陆景渊剑鞘横在两人之间,霜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墨色,“瑶儿既与我结着同心扣,自然晓得去哪里寻助力。”
潘芷瑶被那声“瑶儿”惊得踩碎半片瓦当,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同时伸手来扶。
她顺势旋身避开,绣鞋尖勾起道观供桌上残存的香灰,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明日辰时三刻,都城西市槐树下见。”
晨雾未散,潘芷瑶己在槐树虬枝上蹲了半盏茶时间。
树下来往商贩不会注意到,那些垂落的嫩绿枝条正随着她指尖药粉的洒落,悄悄将露珠凝成监视的眼瞳。
“这招'千叶窥'用得妙。”陆景渊的声音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从身后传来,他今日竟换了身竹青长衫,发间还沾着桂花瓣。
“左数第三个摊位,栗子堆下压着半本《异闻录》。”潘芷瑶头也不回地抛过去颗松子,正打中某个试图顺走钱袋的扒手,“陆公子这身打扮倒像个赶考书生,可惜杀气太重吓跑鸟儿好几只了。”
两人拌着嘴挤到干果摊前时,王打听正捧着椒盐核桃冲大主顾谄笑。
那对招风耳突然抖了抖,翡翠秤杆“当啷”砸在青石板上——潘芷瑶的绣鞋正不偏不倚踩住他悄悄往后缩的账本。
“哟,这不是能掐会算的王半仙么?”她鞋尖碾着账本上某行“西域商队失踪”的记录,袖中忽然溜出只通体雪白的蚕宝宝,“听说您这儿有玄冥蚕最后一次褪的壳?”
王打听绿豆眼瞬间瞪成铜铃,镶金牙在晨光里闪得陆景渊眯起眼。
当那根翡翠秤杆快要戳到潘芷瑶鼻尖时,陆景渊忽然用两枚金叶子夹住秤砣:“王老板不如先听听我们的诚意。”
“五百两!少一个铜板都...”王打听的破锣嗓突然卡壳,潘芷瑶正将蚕宝宝放在他耳后——那里藏着块蛛网状毒斑。
“三百两,外加清除你耳后这'千丝缠'的解毒散。”她指尖银针不知何时己挑破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同样的毒痕,“或者等三日后毒发,让义庄老张用你这对招风耳当招魂幡?”
集市喧嚣忽然诡异地静了片刻,卖糖人的老翁失手浇坏了凤凰尾羽,馄饨摊的热汤咕嘟声格外刺耳。
王打听额角冷汗滴在翡翠秤杆上,突然瞥见潘芷瑶腰间晃动的鱼符——那上面玄武图腾正泛着淡淡金光。
“二百五十两!”他咬牙扯开前襟,露出心口处第三块毒斑,”但要加上...”话未说完,陆景渊的剑鞘己压住他企图摸向潘芷瑶袖袋的右手。
“加上你私藏在城隍庙的西域商队货单?”潘芷瑶突然轻笑,袖中抖落片金盏花瓣,“昨夜萧公子赠花时说过,某些人总爱在账本夹层涂蜜蜡。”
王打听脸色霎时比馄饨摊的虾仁还白,不远处忽然传来货架倒塌的声响。
陆景渊按住剑柄转身时,潘芷瑶正将浸过药汁的银票拍在摊位上。
晨风卷着某处阁楼飘落的纸钱,打着旋儿掠过她骤然收紧的指尖。
刘一剑的剑锋割裂晨雾时,潘芷瑶正捏着银票的指尖突然动了动。
王打听摊位上炒栗子的铁砂突然凌空飞旋,在陆景渊拔剑的瞬间凝成密网——却见那蒙面杀手袖中抖出十二枚淬毒蒺藜,竟将铁砂尽数熔成赤红铁水。
“当心他剑柄的龙纹!”潘芷瑶瞳孔泛起鎏金色泽,“灵医圣瞳”穿透对方翻飞的衣袂,清晰看见刘一剑足三阴经缠绕着诡异的青紫色气劲,“他每招起手时膻中穴会有瞬间滞涩!”
陆景渊闻言剑势陡变,霜刃擦着蒺藜毒烟划出新月弧光。
刘一剑的玄铁重剑劈碎馄饨摊木桌,滚烫的骨汤在空中凝成水刃,却被潘芷瑶扬手洒出的药粉冻成冰晶。
她发间金步摇突然断裂,坠落的珍珠竟精准嵌入杀手靴底暗藏的机簧。
“西南角第七块青砖!”她旋身时裙裾扫倒糖人摊子,琥珀色的麦芽糖诡异地缠上刘一剑脚踝。
陆景渊剑尖点地借力跃起,靴底暗刃正踢中对方膻中穴——那处要穴果然如潘芷瑶所说,在招式转换时泛起不自然的青斑。
刘一剑闷哼着撞塌胭脂铺的楠木货架,各色香粉与他的毒烟混合成诡谲的粉雾。
潘芷瑶突然扯断腕间红绳,浸过药汁的丝线遇风即燃,将毒雾烧成漫天流萤。
陆景渊趁机拽过绸缎庄的素纱帐幔,剑气搅动间竟将散落的火星织成火网。
“撤!”刘一剑撕开染血的面罩,露出下颌狰狞的蜈蚣疤。
他掷出的烟雾弹炸开时带着腐尸味,潘芷瑶袖中窜出的雪貂却抢先叼住了他腰间玉牌。
混乱中不知谁打翻了染料桶,靛青与朱红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血河模样。
陆景渊反手将潘芷瑶护在身后,剑柄暗格弹出的小瓷瓶正在她颈侧晃荡——那是今晨他特意塞进去的九转护心丹。
“可有受伤?”他拇指抹去她颊边沾着的香灰,指尖不受控地轻颤。
潘芷瑶鼻尖萦绕着他衣襟沾染的桂香,忽然发现他束发的缎带不知何时换成了她药庐常用的青黛色。
“陆公子的剑比昨日慢了三分。”她嘴上调侃,耳尖却泛起薄红。
小雪貂扒拉着染血的玉牌蹭她手心,陆景渊突然用剑鞘挑起那沾血的畜生,惹得小家伙炸毛呲牙。
王打听从栗子堆里钻出来时,正撞见两人交缠的视线。
他绿豆眼骨碌转着,突然将翡翠秤杆往潘芷瑶跟前一递:“二百两!老朽带二位去寻张道陵!”
话音未落,西市牌楼传来瓦当碎裂的脆响。
成群的麻雀惊飞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