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空口白话无人肯信,她唯有另辟蹊径,以自己的法子来拖延行程。
她煮了一大锅热汤,又亲自端着,殷勤地递到一路护送顾倾倾来此的护卫们面前。
汤中无毒,不过添了几味能令人昏睡一阵的安神草药粉。
护卫们毫无防备,几碗热汤下肚,没过多久,便鼾声如雷。
她又把墨思谕叫上,觅着夜色,猫着身子来到顾倾倾的车辇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
墨思谕瞧着李箬这副鬼鬼祟祟、形同做贼的模样,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偷偷摸摸的,若叫旁人瞧见,怕是要误会咱们心怀不轨,行那偷鸡摸狗的勾当。”
李箬哪有闲工夫细细解释,只匆匆将工具塞进墨思谕手中,急声道:“来不及细说了,你且帮我将这车辇的轮轴拆下来。”
手中工具被塞得猝不及防,险些掉落在地,遂忍不住追问:“为何要拆轮轴?明日倾倾可就要启程回京了,这要是耽误了时辰……”
“哎呀,你且别问这么多!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李箬急得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首打转,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思谕,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倾倾好好的?”
听闻此言,墨思谕神色一凛,斩钉截铁道:“自是盼着倾倾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那便别多问,按我说的做。若明日按原计划启程,倾倾会遭大难,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手中工具己迫不及待地往轮轴上招呼,可她平日里哪干过这等粗活,动作生疏又笨拙。
墨思谕见状,赶忙上前帮忙,边拆边低声追问:“你且与我说说,究竟会遭何难?若只是你凭空臆想,待倾倾知晓此事,定要恼你、怨你。”
李箬手中动作不停,潸然泪下:“她恼便恼吧,怨便怨吧……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定要拼尽全力扭转这既定的厄运。
天色一亮,众人看着被拆了轮轴的车辇,顿时炸开了锅,皆是一脸惊愕。
这什么贼啊,别的也不偷,偷人车辇的轮轴子。
“没事,小的到铁匠铺重新打一副便是,耽误不了多少时辰。”阿福自告奋勇站出来,挠挠头,憨厚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便往铁匠铺去了。
李箬早有准备,城中铁匠是她医馆的老病号了,她特地交代过。
如果有谁来打车轮轴,就说没有现成的铁矿,打不了。
如此一来,顾倾倾就只能暂且滞留此地,后面的,李箬自会另想法子。
“说不定,这是天意。”李箬微微仰头,望着天边初升的朝阳,对着垂头丧气回来的阿福,对众人这般说道。
她的眼神好奇怪,顾倾倾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便匆忙避开了。
“多留几日吧,老身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还能见着囡囡几面……”
这话一出口,于李箬而言,可谓是如得神助,她赶着接下话茬说:“是啊,倾倾,你这一趟来,不知隔了多少年,何必如此急着离开呢?”不忘对墨思谕使了个眼色。
墨思谕会意,赶忙附和:“对!阿言,你倒是说说,倾倾难得来此,多留几日又有何妨?”说着,还用手肘拐了拐身旁屈言的胳膊。
屈言微微一怔,随即会意,笑着说道:“倾倾,你若能多留几日,家里上上下下,定然都欢喜得紧。”
一旁的红果也按捺不住,急忙搭腔:“小姐,你就多待些时日再走吧。
夫人整日念叨着你,夜里常常翻来覆去,难以安睡,你若多留几日,夫人定能安心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声劝留,顾倾倾也不好再执拗着即刻启程。
再想,昨夜李箬说得煞有介事,再联想这一路上的种种见闻,虽不知真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思及此处,她略一沉吟,便唤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封信寄往咸阳,托人带给落时,让她多加提防,总归是有备无患。
李箬就站在顾倾倾身旁,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信笺上的字句,只觉心口酸涩难忍。
即便她那般伤你,你心中却还是这般牵挂着她,她就那么重要么?李箬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李箬。”顾倾倾轻唤一声,却未得到回应。
“李箬?”她又提高了些音量,抬眸望去,只见李箬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浑然不觉。
她秀眉微蹙,起身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箬这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抬眸对上顾倾倾探寻的目光,慌乱间忙垂下眼睑,掩饰着眸中的情绪,声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怎么了?”
顾倾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知怎的,许是昨夜没歇好,我这头昏沉沉的,你且帮我瞧瞧。”
李箬强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迅速换上一副关切神情,指尖搭上顾倾倾纤细手腕,垂眸凝神细诊。
片刻后,她眉头微蹙,指尖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道,却很快松开手,故作轻松道:“不过是这段日子连日奔波,你之前身子又受过重创,如今再加上忧思过重,这才头晕。
我这就写副安神方子,再为你施上两针,调养几日,想必便能好转。”
说罢,她转身去取银针。
待取来针囊,她捻起一枚银针,在烛火上燎了燎,动作娴熟地刺入顾倾倾的合谷穴。
针尖没入肌肤的刹那,她忽然低声道:“倾倾,你,你和落时......”
“李箬,我既己来到此处,便不想再提她了。”顾倾倾截断话头,神色淡淡,似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再怎么说,我和她,都己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和她不过是泛泛之交。”
李箬心下一喜,下意识地反问:“真的?”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失态,忙定了定神,道,
“我是说,你能这般想,我便安心了。落时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若你与她再有牵扯,我真怕你……遭她算计。”
“你什么时候,也会在背后论人长短了?”
“不是我喜欢在背后论人长短,只是落时过往所为,桩桩件件只有算计。
当年她为夺权,能对至亲之人痛下杀手;再到后面赶尽杀绝,就连思谕都差点因她而死。
你若念旧情,便是递了把利刃予她。”
闻言,顾倾倾眸光微沉,唇角抿成一线,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良久才缓缓开口:“过往之事,我怎会不知。
只是……人非草木,总有些情谊难舍......”
可是不舍,又何来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