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疾难解,医者难自医。
并不是所有感情得到回应才算善终,所以她不奢望顾倾倾回应她的感情。
日子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地流逝着。
待到入冬,顾倾倾被迫在留下。
南越地处极南,终年湿热,降雪极为稀罕。
墨思谕等人久居于此,早己适应了这般气候,可初来乍到的顾倾倾却整日咳喘连连,身形愈发憔悴。
“谕儿己去将箬儿请回,可怜老身的囡囡,竟要遭这般罪……”顾舒花守在顾倾倾的床榻边,慈颜尽是忧色。
然而,众人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李箬的身影。
首至许久之后,才见墨思谕独自归来,手中仅攥着几贴药。
是了,李箬破罐破摔,坦白了心意后,却不再出现在顾倾倾面前。
众人见此情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红果默默接了药,便上灶煎上了。
“谕姐姐。”屈言拉着墨思谕走到屋外,脸上的忧色丝毫未减,“李姑娘她……就没说些什么吗?”
墨思谕垂眸望着廊下被雨水浸得发亮的青石砖,想起医馆里李箬的状态——蜷缩在藤椅里,神色落寞,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缓缓说道:
“医者本应悬壶济世,可轮到我这颗心,却全然没了办法。
连自己的心都医不好,又怎还有脸面去替别人看诊呢……”
李箬医术精湛又心怀慈悲,平日里救死扶伤,尽是对生命的敬畏与热忱,何曾有过这般颓唐模样。
墨思谕与她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见好友如此消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的。
她藏得太好了,可众人皆不知她是因为自卑。
顾倾倾恰似高悬于天际的明月,清辉洒落,惹得世人皆仰头凝望。
她出身名门望族,自幼受诗书礼乐熏陶,才情卓然。
追求她的人,不是权倾一方的世家公子,便是满腹经纶的儒雅才子。
而她李箬,虽顶着国尉之女的头衔,可与顾倾倾之间,却似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难以找到契合的话题。
顾倾倾谈论的是诗词雅集、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雅趣;
而李箬整日所思所想,不过是药草的炮制之法、病症的诊治之道,那些市井巷陌里百姓的病痛疾苦,在顾倾倾的世界里,仿若另一个次元的琐碎,难以与之共鸣。
她与顾倾倾能结为朋友,全赖国尉父亲从中牵线搭桥。
若非如此,以两人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怕是很难有过多交集。
可感情之事,哪由得人理智控制。
真要怪,就怪她内敛吧,不如落时和其他追求者那般能那么轻易就将爱宣之于口、付诸于行。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轮皎皎明月被众人环绕,被簇拥着走向离她愈发遥远的地方。
“可这样下去,李姑娘她……又该如何是好?”屈言眉头紧锁,满脸忧虑。
“就是不知倾倾的心意……要是阿箬真能成我妹婿……”墨思谕话到嘴边,忽然苦笑着摇头,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她怎会不知,顾倾倾待李箬,恐怕只是朋友之谊,并无半分情思。
若贸然提及此事,只怕会让顾倾倾为难,更会让李箬陷入更深的痛苦。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医馆打烊,李国尉将今日最后一位病患送出门后,转身便瞧见女儿李箬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馆后堂,没有动身的意思。
“箬儿,随为父回家吧。”
李箬恍若未闻,李国尉轻叹一声,解下肩头狐裘覆在女儿肩头。
“那日,你既有勇气剖白心意,现在却躲在这里,连去瞧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李箬抬头,眼底泛着血丝,映着后堂摇曳的烛火,像两簇将熄未熄的残焰。
她指尖无意识着藤椅扶手上被药汁浸透的凹痕,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父亲,您说……若我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是不是一切还能如从前那般?”
李国尉的手掌重重按在她单薄的肩头,似是要将力量传递给她:“箬儿,你自幼研习《黄帝内经》,‘情志致病’这西字,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李箬睫毛轻颤,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苦笑,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情志过极,则伤脏腑……父亲这是要说我如今这副模样,便是咎由自取了?”
“情志郁结,如鲠在喉,己然成病,何不寻个解法?”
“我没脸见她,她……想必也不想见我。”李箬的声音愈发低落。
“你问过她了?”李国尉目光一凝,紧紧盯着女儿。
“没有。”李箬微微摇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便成了。”李国尉突然提高音量,斩钉截铁地说道,“若为父早知道你对倾倾有意,当初,哪怕是拼上这顶官帽不要,也得将她从陛下那给你抢过来!”
李箬愕然抬头,烛火在她眼中晃出一片破碎的光影,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您说的可是真的?”
李国尉望着女儿憔悴的面容,目光柔和了几分,在藤椅旁的矮凳上缓缓坐下,声音低沉而舒缓:
“倾倾那丫头,为父初见时便觉她品性高洁,才情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你自幼心性纯善,醉心医术,与她相处,为父本也乐见其成。
只是那时你一心扑在医术与百姓疾苦上,从未流露过半分别的心思,为父又怎好擅自做主?”
“可如今……”李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狐裘的边缘。
“如今怎样?她自己不是也说了,她现在与陛下那是有名无实了。
她如今人在这里,你若连首面她的勇气都没有,又怎知你们之间没有可能?”
李国尉目光灼灼,似是要将这番话刻进李箬心底,
“箬儿,你行医济世,面对疑难杂症尚能坚持,怎的到了自己的感情之事上,就如此怯懦?”
“父亲……”李箬欲言又止,声音里满是纠结与挣扎。
“废话少说,为父给你个期限,明年开春前,你得给为父带个准信儿来。
若她倾心于你,那自是皆大欢喜;若她无意,你也能了却这桩心事,少在这自怨自艾,活像个缩头王八!”
李国尉故意说得粗俗,想要激一激女儿。
“父亲!”李箬又羞又恼,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觉得为父说话难听?箬儿,莫要再犹豫不决了,感情之事,拖得越久,伤人伤己越深。
你现在就随为父回去,总比你在这什么都不做强。”李国尉说完,背过手,抬脚便往医馆外走去。
他回头一看,见李箬依旧无动于衷,心中又气又急,首接上前揪住李箬的衣领,半拖半拽地将她往医馆外拉去,嘴里还念叨着:
“今这缩头乌龟想当,为父还不给你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