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思谕脸上的纱布,被一层一层揭开。
这一个月来,为了医治她的眼睛,李箬对她是寸步不离,为的就是预防疏漏,以防万一。
在场的人屏息凝神看着李箬的动作,心弦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也不知道,李箬每天将十几种罕见药草细心碾成糊状,敷在墨思谕双眼周围,这到底能不能奏效。
但若是连李箬都摆了手,那,恐怕世间也只有制毒的耶律琪琪格能让墨思谕重见光明了。
可李箬就是不信邪,她倒要亲自验证一番,究竟是耶律琪琪格的毒术更胜一筹,还是她的医术更为高超。
纱布终于被完整揭下,屈言、顾舒花等人纷纷围上前去,紧张地注视着墨思谕的眼睛。
墨思谕缓缓睁开了紧闭己久的双眼,她满脸疑惑地问道:“为何不点灯?怎么这般漆黑?”
李箬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输给了耶律琪琪格!
“你们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你们?”墨思谕的声音有些慌乱。
在场的人都不愿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对墨思谕的问话,皆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长久的沉默中,墨思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箬并没能将她的眼睛治好。
“我,还是不能看见,对吗?”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或者说,“我再也看不见了,对吗?”
她们依旧沉默不语,墨思谕便将十指摸向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混沌深渊。
她面露失望之色,垂头丧气地垂下手,却又突然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她们:“没事,好不了就好不了吧。又不是只瞎了一天两天,我己经习惯了。要是突然又能看见了,我反倒要花时间去适应!”
安慰着,她却兀自握紧了拳头。
她不甘心!
她看不见,她再也看不见了。
“谕姐姐......”屈言见她故作坚强,心中酸楚苦涩,猛地扑过去,将她紧紧拥抱在自己胸怀之中。
“没关系的,谕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就算你……我来当你的眼睛!我会一首陪在你身边......”
“这有什么用!”她有些恼怒的喊道,竟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就算屈言愿意当她的眼睛,但这终究掩饰不了她后半生都将以一个瞎子的身份度过的事实。
她分不清白昼,不知今夕何夕。
全凭屈言告诉她,该歇了该起了,来辨别时间。
但凡房间内的陈设稍微挪个地,她就连条路都找不着。
就算屈言愿意当她的眼睛那又怎么样,她还是个瞎子。
该看不见,还是看不见。
“你别激动!思谕,还有办法的,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李箬也是第一次失了手,比墨思谕更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开春……等明年开春前,你的眼睛我一定会治好的!”
她本有十足把握,但全然忽略了墨思谕的眼疾耽搁了太久,症结顽固。
她连连低头向顾舒花等人赔礼,她该回去翻翻她那些落灰了的典籍了。
李箬走后,顾舒花也想上前劝慰墨思谕几句,却见屈言对她摇了摇头。
顾舒花看着屈言摇头的动作,心中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走到门口,又看了看窝在屈言怀中的墨思谕,心念一动,又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房间里,一下就剩下了屈言和墨思谕二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屈言抬手一下一下抚着墨思谕的背,想用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些安慰。
墨思谕只静静地靠在屈言怀里,不再言语,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屈言注意到墨思谕的头发有些毛躁,便小心翼翼地为她一缕一缕地理顺。
全程温柔的好似是在对待一个急需母亲安抚的孩童。
她自己也是这般想着,她的谕姐姐就似一个突然间失去了方向的小鹿,迷茫而又无助。
需要她这般的耐心和温柔,去一点点地引导,一点点地安抚。
担心激化墨思谕的情绪,她便把当时秦军与楚蛮两军激战时,她为了尽快结束战争,减少无辜的伤亡。
她便也饮下毒酒,企图像她的母后那般以身殉国。
即便后来墨思谕赶到,将她交于李箬救治,却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恢复的事娓娓道来。
“谕姐姐,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我肯定不行了。李姑娘试了很多办法,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你看啊,现在我是不是好好的?所以呀,我们要对李姑娘有点信心,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
屈言的眼角余光瞥见墨思谕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展开,心中一喜,便将她抱得更紧,伴随着适当的摇晃。
“谕姐姐,院子里的那棵梨树,明年会不会开花呢?听红果说,它己经枯了三年了。结果你一回来,它就又活了,这是个好预兆。
等它开了花,我们就可以摘梨花酿酒喝,再等它结了果,我们又能摘梨子吃。
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她软言细语的哄着,就连神情也蓦地温柔了,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温暖而柔和的母性光辉。
墨思谕听着屈言软言细语的哄劝,心中那股憋闷劲儿似乎消散了些许。
就当她是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吧,眼睛看不到了,至少她仍是个西肢健全的人。
天下无战事,以后的日子她也不必再披甲出征,只需安心陪在家人身边,享受生活就是。
想到这里,她终于释然的叹了口气。
“阿言,你晃的我有些困了...”
“那,谕姐姐想先小憩一会么?就这样靠在我怀里,会不会安心些?”
墨思谕赞同的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却又满是依赖:“嗯,就这样靠着你,我觉得好安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闻言,屈言心中一暖,眼眶竟有些。
她连忙眨了眨眼,将那份湿意逼回心底,也是不再言语。
依旧是轻轻的摇晃着,将墨思谕包裹在名为怀抱的摇篮里。
待到平稳规律的呼吸声起,顾舒花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她特地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墨思谕爱吃的菜,进来后看到这一幕,会心地笑了笑。
伸手指了指食盒,屈言颔首回应。
她就放下食盒,在屈言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要她记得趁热给墨思谕吃。
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生怕惊扰了墨思谕的甜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