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被暴雨吞没,淳儿提着宫灯的手微微发抖。太仓署库房的青砖地面泛着潮气,她将最后三袋掺沙军粮推进暗格时,指尖突然触到麻布下的硬物。扯开缝线,半块刻着睚眦纹的玄铁令赫然入目——这是前朝影卫的腰牌。
"看来有人想让我们当替死鬼。"元嵩的声音惊得淳儿险些打翻灯油。这位北境军少将军不知何时出现在梁上,玄色劲装滴着水,左肩箭伤渗出的血在青砖上洇开暗色花纹。他弯腰拾起令牌时,腰间银鳞甲发出细碎碰撞声:"二十年前江南赈灾银失踪案,押运官身上也带着这种令牌。"
淳儿正要开口,忽闻库房外传来脚步声。元嵩揽住她的腰跃上房梁,三支淬毒弩箭钉在他们方才站立之处。透过瓦缝的月光里,三个蒙面人正在翻查暗格,为首者靴底沾着太医院特有的白芷药末。
"明日申时三刻,御药房后墙。"元嵩在淳儿掌心快速写下暗号,飞身引开追兵。暴雨中传来金铁交鸣声,淳儿攥着半块令牌,看见掺沙的粟米里混着几粒西域红景天——这是治疗肺痨的珍稀药材。
三日后,淳儿端着药膳走进太医院,目光扫过新晋御医顾清远腰间的羊脂玉佩。那上面盘绕的藤蔓暗纹,与玄铁令上的睚眦纹竟能严丝合缝地拼接。药杵撞击铜臼的节奏突然错乱,顾清远碾碎的天仙子比正常分量多出三成。
"顾大人这玉佩好生别致,倒像是江南苏绣的纹样。"淳儿故意碰翻装苦杏仁的漆盒,弯腰时瞥见他袖口内衬绣着双头蛇标记——江南毒医世家的族徽。
顾清远扶起漆盒的手指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姑娘说笑了,这是家母留下的旧物。"他转身取药柜顶层的紫檀盒时,后颈露出半枚火灼疤痕,形状与玄铁令缺口完全吻合。
当夜,元嵩带来的消息让淳儿后背发凉。北境军旧部在漕运码头找到被焚毁的粮车残骸,车轴中空处塞满西域迷魂散。更骇人的是,三个月前押运军粮的校尉,正是二十年前江南案主犯的遗腹子。
"顾清远昨日申时去了城南胭脂铺。"元嵩展开手绘地图,标记红点连成北斗七星阵,"那里上个月刚转手给江南商会,地窖藏着二十口贴封条的樟木箱。"
两人没注意到屋檐倒挂的黑影。黑衣人耳垂缀着金蛇耳钉,正是那日库房刺客首领。他指尖弹出一只碧眼蝎,毒虫顺着窗缝爬向淳儿枕边的药囊。
次日清晨,淳儿在整理御药簿时发现蹊跷:顾清远上月领走的砒霜分量,足够毒杀整支禁卫军。她借口核对账目前往司药局,却在穿过回廊时撞见顾清远与司礼监掌印密谈。老太监蟒袍下露出半截铁链,锁着个双目赤红的北境战俘。
"姑娘来得正好。"顾清远突然转身,药香掩不住身上的血腥气,"听闻你近日夜梦惊悸,不妨试试这安神散。"他递来的青瓷瓶里,数条透明蛊虫正在朱砂粉中蠕动。
元嵩的飞鸽传书在傍晚时分抵达。字条用突厥文写着:"粮袋夹层有前朝官印,与江南盐引重叠可现地形图。"淳儿将玄铁令按在顾清远批红的药材清单上,暗纹投射在墙面,竟显出皇宫地下密道的走向。
子夜时分,两人在地道入口处遭遇伏击。顾清远带着那个北境战俘从暗门走出,战俘脖颈处插着三根银针,机械地重复着:"北境军...通敌..."元嵩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三年前战死的副将。
"少将军可知,西域红景天与北境沙棘同服,会变成穿肠毒药?"顾清远抚摸着玉佩,地面突然塌陷。淳儿在坠落瞬间扯下他的玉佩,借着夜明珠的光看见内侧刻着"景泰七年 赈"。
地牢铁门开启时,淳儿闻到了熟悉的药香——正是掺在军粮里的西域红景天。堆积如山的樟木箱里,北境军铠甲与江南丝绸层层交叠,最深处那口金丝楠木棺中,躺着具戴黄金面具的尸骸,左手握着完整的睚眦玄铁令。
"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原来刻着这种纹样。"元嵩剑尖挑开尸骸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狼牙箭伤——与他父亲二十年前使用的箭矢完全吻合。棺底渗出的血水逐渐汇聚成西个字:北境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