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怕。
司临渊这样毫无界限的和他接触,一回头自己的染上了病,虽然清楚即便司临渊也感染了瘟疫,谢煜也不会让他如自己一般难受,但是这样狼狈的过程,他也不想让司临渊沾染的。
更何况带上他这个病号,去往陵都的脚程,必定会被拖慢。
司临渊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莫要说这样的话了,惹得臣难过。”
俟河清又不说话了。
他帮俟河清擦着身上的汗珠,动作轻柔,语气也轻柔,道:
“娇娇别闹,陪朕去陵都,朕有办法。”
“朕真的有办法。朕不会让朕的娇娇就这样死了。”
司临渊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念道:“娇娇,相信朕,朕有办法。”
他的声音几近哽咽,眼看着就要哭出声。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俟河清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每一次都提心吊胆不得安息,这一次看到那封遗书,更是心胆剧裂。
俟河清想要去摸司临渊的眉眼,可手刚刚探出,却又蓦然止住,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
俟河清缩回手,道:“司郎莫要难过,我随你去陵都就是了。”
他又补充一句:“只是司郎不要再离我这样近了。”
话是这样说,但连夜赶路,此后司临渊都时时刻刻都看着他,亲自伺候他的饮食。只不过是应着他的要求,蒙着面,戴着手套,将浑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当夜,俟河清身体忽然恶化,后背开始溃烂
之后,俟河清浑身都进入到了一种无意识的情况,被疫症折磨的满头大汗,眼睛都睁不开,首到司临渊将什么温热猩甜的液体滑入他的口中,他才感觉身子舒适了一些,灼热的体温渐渐的降了下来。
司临渊轻轻地抚着他的额头。
左手一道血痕淋漓。
一天的路,他们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只要俟河清稍微有点不适,他就立刻命人停下,守在他身边,他一个帝王,纡尊降贵到和赶车的马夫坐在一块儿的地步。
连睡,都是坐在那里靠着木板就睡着的。
谁都能感受到司临渊心思沉重。
终于,到了陵都。
一路奔波,司临渊心里担忧着俟河清,本就休息得差,暗沉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可一到陵都,他就急切地召集了那些幕僚 ,商议对策。
当天,淮南军便主动进攻了淮安军。
淮安军转守势,避战。
现在南疆的兵马正浩浩荡荡的朝陵都进发,不过因为云鸾对世家郡望不由情面血洗满门的关系,这些世家全都意识到了危机,原本一盘散沙的他们瞬间全都结合在一起,也不管司临渊还扣押着十大世家精英阶层的关系,就选择携手对抗云鸾。
十大世家百门郡望的兵马汇集在一块,足以投鞭断流。
云鸾即便亲自上战场,也不敌。
现在世家与云鸾在衡阳一带僵持不下。
这些世家虽然这些年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但是他们实际上个个比个个精明。
现在新帝虽然扣押着他们家族的嫡系掌权,可和云鸾的赶尽杀绝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只要他们收拾了云鸾,届时功德加身,即便新帝再怎么豪横,也必须向他们世家服软,放了他们的家族中枢,甚至是给他们加官进爵。
即便与司临渊有再多的龃龉,在云鸾的决裂之下,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谢煜清楚,腐朽的十大世家己经支撑不起来了,衰败近在咫尺,云鸾的铁骑迟早有一天会踏破他们的纸醉金迷。
而他只要能够拖到云鸾到来的那一天,失去了俟河清这个信仰的淮南军必定会军心大乱,届时自然有他的机会。
尽管那时候他没有机会让司临渊坐上这个皇位。
因为他和云鸾的协定,只是保住司临渊的性命,若是依靠云鸾来解决眼前的困局,那么他势必也要代表荣华长公主放弃淮安军,此生难在手握重权。
谢煜自然也听闻了司临渊连夜去了常州将,将俟河清接过来的消息。
他也时刻计算着俟河清的身体何时垮下来,什么时候彻底的败落。
时至今日,他己经没有退路可走,一手好牌被他打的稀烂。但实际便是如此,他也不想让俟河清好过。
只要他能够等到俟河清被疫情折磨死去的消息,就足够了。
他这两生,年幼时被父亲强,暴未遂;年少时在杏子林生不如死;年轻时被生母所唾,后来年岁渐长,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足够让他喜欢的人,也不曾得到过他的片刻青睐,细细忆来,皆是苦楚。
即便最后的这个机会会让他的云渊沦为废帝,跌下神坛,他也必须要抓住。
只要他能够拖住淮南军,拖到俟河清死,拖到云鸾到来,那么云渊也迟早会是他的。
即便他喜欢的依旧是俟河清,但是那时他己经死了,不是吗?
谢煜俯视着眼前的千军万马,他们胸前的鳞甲被云端高阳照的岑亮,近乎刺目。
自那日惨败以后,谢煜不眠不休地带领医者救下他们,未曾抛弃过一个,在他这样的作为之下,淮安军的损失也不过万余,和打了胜战的淮南军相差无几。
而淮安军的士气己经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
他们是荣华长公主耗费了二十年心血所养成的军队,自然锐不可摧。
尤其是在听闻俟河清攻破常州城,俘虏了荣华长公主以后。
至于谋反,这天家的皇位,分明血脉最接近的,是他们的荣华长公主才对,她是天啸帝亲生姊姊,如果不是女儿身,哪里容的起承平帝这样的小人窃取皇位。
就算不是公主,也该是她的亲生儿子——淮安侯世子才是。
淮安军的气势随着常州城攻破的消息,非但没有降下来,反倒是在肃穆的天地间,显得越发坚定。
荣华长公主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
即便她己经被俘虏。
如果背后己经没有退路,那么就让我们从前方杀出一条血路,来铺就长公主一生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