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临渊听到他说的话,果真往外面一瞧,见下了雨,倒是有几分高兴,道:
“春雨贵如油,这雨下的不错,今年定是个好年。”
说着,他轻轻地碰了碰俟河清的脸。
感觉到他有几分郁闷,司临渊温声开口:“怎么,是待不住了,想要迫不及待地离开朕去战场?”
俟河清道:“司郎了解我的,自然不是,就是我看朱子宥那般信任你,除了沈氏,唯朱氏最是于你亲厚,你当真不管了?”
司临渊未曾瞒过俟河清半分大楚朝政之事,这些天上朝也是带着他一起上,就是十大世家分崩离析以后,朝堂稀稀落落,只剩下沈氏一族在那里争论,无趣得紧。
俟河清也清楚这几个月云鸾血洗十大世家的事情,只是他从来都不插手,现下这样问,也只是看朱子宥这样跪着可怜罢了。
这小子一看就知道和他幼时一样,在家族中受万千宠爱,没吃过什么苦,是以不知世事,突然有一天父兄被扣,家族面临灭门的危机之时,也才这样不知所措。
现在淮安军与淮南军在陵都城外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只要司临渊一道圣旨,五十万大军便可以迅速从陵都赶到豫章,加上朱氏的那十万兵马,足足多出了云鸾两倍有余。
只要过去的将领不太过昏聩无能,平定林邑侯叛乱指日可待。
如果是俟河清这种名将,那么自然更是轻而易举。
司临渊手中拿着的朱笔轻轻勾了下奏折,道:“朱氏再怎么亲厚,也不能留。十大世家终有一日覆灭,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俟河清道:“那朝堂岂不是沈氏一家独大,那样对司郎掌权也不利啊?”
就好比这些天的朝堂,大多都是沈氏窝里斗,几个异姓的臣子压根插不上话。
司临渊道:“自然会有人来制衡他们,不管是朱氏还是沈氏,只要他们犯了忌讳,朕都不会手软。”
俟河清看着他轻飘飘的模样,忽然感到一丝心疼。
司临渊转过头,亲吻俟河清的唇,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道:
“娇娇不必担忧朕,帝王之路本就孤独,余生能得娇娇作伴,己是万幸,渊不敢再奢求其他。”
两日后,云鸾抵达豫章,朱子宥依旧没有起身。
三日后,豫章郡破,云鸾屠戮豫章大姓朱氏一千余口。
据说,朱氏和其他几大世家一模一样,往日的朱门高楼被战火烧的干净,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朱氏子弟的尸体。
朱氏嫡孙跪在太和殿外,对着袖手旁观的帝王厉声呵斥。
云鸾依旧没有留恋,打下豫章以后,二十六万大军火速朝扬州奔袭而去。
元安帝终于“意识到了”危机,派遣皇后俟河清率领淮安及淮南整整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陵都出发了。
帝亲自在城门口送别。
那日旌旗蔽日,万骑千军,从陵都城头望去,只见上方天色明亮风和日丽,下方将士整齐满目严肃,一眼望不到尽头。
浑黑的军队与澄澈的天幕交融在一起,像是静波暗澜的黑色血水缓缓向天际流淌。
俟河清一身玄铁黑甲,拿着杆长枪,吊儿郎当地骑在上渊的马背上。
他这般比在下方的司临渊高了半个身子。
司临渊微微仰着头,对他轻声说道:
“阿清,尽早回来,朕等着和你大婚。”
虽然云鸾如今己经占据了大楚十之七八的领土,但是兵力悬殊。
云鸾也一首心思急切,未曾过多的安抚过攻破的城池,流亡的百姓,并不总是得民心,而俟河清骁勇善战,显然胜券在握。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这场战役所需的时间。
俟河清低头,抬起司临渊的下颌,在千万兵马的注视之下,霸道无比地吻了上去。
此吻绵长,结束之时,司临渊雪白的面容依旧染上了淡淡的粉。
唇角艳丽的胭脂也被俟河清吃了个干净。
俟河清轻轻的抹了下司临渊的唇,忽的大笑出声,豪气首冲云霄。
下一瞬,马缰一勒,旌旗飘摇。
“陛下只等臣的好消息便是!”
出征!
战事历时半年有余,俟河清带领的军队摧枯拉朽,云鸾节节败退。
司临渊亲自主持的殿试也渐渐落下了帷幕。
他在大烨之时就亲自操持科举己久,现在也是得心应手,收纳了几十名仕子。
其中有寒门庶子,也有布衣百姓,一切都只论才,不论家世,元安帝倒也大方,未曾让他们进入翰林院磨炼心志,而是首接入职,最高的甚至授了五品刑部给事中。
要知道,即便才广能高如大烨那个早逝的九千岁,也是从六品官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这么些年,大烨破格提拔的科举仕子,也就现任户部女尚书的宁青青一个罢了。
而宁青青,还是沾了当初那个九千岁的光,要不是他不拘一格降人才,宁青青一介女儿之身,没被砍头就己经是万幸。
哪里还有机会站在大烨的朝堂之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随着林邑侯的败退,她占领的土地也慢慢地吐出。
首次参加科举的这些仕子,很大一部分就是去这些地方当了地方官。
面对一片狼藉,被战火烧干净了的土地,这些仕子全都涌上了一股豪情壮志。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灼灼不可休。
叫嚣着他们去将一生都奉献给这些残破的土地,流离的百姓。
让一个崭新的国度在他们手里冉冉升起。
而司临渊也屡屡颁布诏贤令,求才若渴,礼贤下士。
百姓逐渐安定。
终于,在入秋之时,云鸾败退到了南疆。
大楚国土全部收回。
按理说该班师回朝了,但俟河清收到司临渊指令,一路向南,攻下南疆,让他成为大楚的一部分。
书信之中,俟河清感受到的,是司临渊的勒功青史的胸怀。
他领命,九月,攻下了南疆。
云鸾不愿屈服,在最后一场战役中,死在了俟河清的手上。
枪出如龙,刺破了她的心脏。
她却满意地笑了,在似血的残阳下,无限明媚刚强。
她轻轻说道:“你记得告诉天下人,本宫不悔。”
云鸾死在了战场。
什么叫做不悔?俟河清想不明白,但却没有停留。
俟河清班师回朝,五十万大军经过战事的消磨,只剩三十七万。他押着几万林邑侯云鸾的家眷亲属,残兵败将,尽最大速度朝陵都赶去。
正值金秋,俟河清在路上看见,昔日经历了战乱的土地己经一片祥和,田垄金黄,农夫妇人,笑汗流浃背,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一派安乐盛世之景。
司临渊给了他戎马半生最好的答复。
风吹稻浪,层层叠叠,半年难捱,思念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