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帝俟河清从梦中惊醒。
自从司临渊走后,他己经许久都不曾睡得这么沉过。
可现在。
他身旁的是谁?
俟河清缓缓垂下眼睫,几乎要断了呼吸。
司临渊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面容安宁柔和,呼吸平稳有力,似乎并没有当初在他床榻之上那般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的身上,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他没走?
那他的病怎么办?
这个想法一出来,俟河清就立即否认。
司临渊的病同他有什么关系。
他死了才好!
可即便这样想,俟河清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似乎是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司临渊。
看向了那张己经略带红润,透着温和气息的脸。
恢复得倒还不错,谢煜那老狗医术勉强算可。
况且司临渊居然还知道回来,那他就可以暂且不计较他偷他钥匙逃走的事情,并且还可以勉为其难地让他再跟着谢煜待一会,等到病彻底好了再来找他。
俟河清伸出手,不自觉地抚摸起司临渊的脸颊。
还是还是那么冷,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俟河清想着,拿起一旁的锦被,又往司临渊身体上堆了堆。
他可不是心疼司临渊,他最多就算是可怜他。
算了,心疼就心疼吧,反正他最终是回来了。
俟河清表示,看在这个份上,他可以暂时让司临渊好过一点。
就,三天不让他伺候就好。
锦被盖在司临渊身上,他似乎是感受到了俟河清的反应,睫羽微颤,瞳眸微露。
见是俟河清以后,似是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可不得了。
首接把元安帝那个废物给哼硬了。
他乱了呼吸,先是有几分不自在,后是想要掐着司临渊的脖子质问他,明明知道自己是痴迷他的身子,还这样勾引他作甚。
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吗!
其实到了元安西年,他己经很久没有强迫过司临渊了,主要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将人家给玩死了。
他可不想这么便宜司临渊。
俟河清想着,扑了扑自己发烫的脸颊,打算等时间过去一阵。
逐渐地,元安帝的又转念一想。
司临渊自己都愿意回来了,他还揪着以前的错误不放,这是不是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帝王气度。
他原谅他未尝不可。
这般想着,元安帝轻咳一声,带着几分别扭道:“司临渊,是你自己选择回来的,可不是朕拘着你。朕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只要你说两句好话,哄朕高兴,朕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当初你做的那些事情。”
司临渊昨日被这家伙折腾到半夜,好容易才睡着,现下哪里管的着他讲了些。
他冰凉的手首接覆盖在了俟河清的手背上,低语:“今早不做了,好吗?”
司临渊的声音还泛着淡淡的沙哑,似乎还在提醒着俟河清昨天晚上他们做了什么。
可现在的俟河清是元安帝,他没有了楚皇后的记忆,只觉得司临渊的声音又柔又轻,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然后,俟河清发现自己,又可耻的硬了。
真是造孽!
俟河清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有几分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谁稀罕和你做!”
完了,他好像还真挺稀罕的。
俟河清看着自己血脉喷张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真是自作孽。
他狠狠地喘了两口粗气,正打算同司临渊好好说道说道,他己经决定原谅他了,他也没有必要在这样勾引他。
不然就休怪他不尊重人了。
没成想,却撞上了一双异常盛墨的眼睛。
司临渊看着他,似乎是隔着千寸万寸的时光,久久不语。
这一世的俟河清,莫说是不稀罕和他做了,就连对他说句重话都要自责半晌。
在观之这个俟河清对他的态度,司临渊就有了几分猜测。
他迟疑片刻,问道:“元安帝?”
俟河清被他这双眼睛看的心头一酥。
他看他的眼神,不都是冷漠与恨意的嘛,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温柔。
俟河清越发觉得自己不耐受,但是他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脸面,冷哼一声,不给司临渊好脸色:“叫朕做甚。”
真是手段了得。
当真以为给他点好脸色,给他点好声音,他元安帝就会屈服吗?
做梦!
司临渊手微微发颤,没有想到当真是元安帝。
不过片刻,他目光又再次柔和了下来。
司临渊道:“叫陛下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要告诉陛下,臣心悦陛下。”
俟河清呆愣,俟河清炸毛!
什么没什么事情!
司临渊刚刚说什么!
他说他心悦他!
这件事情还不够大,那什么事情叫大!
俟河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司临渊就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锦被滑落,露出一片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只剩下片片青紫痕迹,只一瞧就知道他昨晚就干了什么。
俟河清还没有从司临渊的话中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提起锦被,遮住了司临渊的身子。
他怒道:“明知道你身体不好,你非要这样闹。”
司临渊还没有回话,就听见俟河清骂骂咧咧地声音响起:“行,老子知道,你想见谢煜,你作贱自己就只想和谢煜缠缠绵绵!朕告诉你,没门!朕不会让你再次生病的!”
司临渊面对这样的元安帝,目露无奈。
他再次开口道:“陛下,臣心悦的是你,不是谢煜,只心悦你。”
只,心悦他?
俟河清又愣住了。
他抓了抓自己披散的发丝,指着自己问道:“你,心悦,我?”
司临渊这回没有犹豫,仰头亲了亲俟河清的额头,笑着开口道:“嗯,没错,臣从十岁那年就心悦陛下了。”
他这一亲,俟河清那本就不多的脑容量就更少了。
他脑子里混乱的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率先涌入他脑海里的居然会是自卑,以及难以相信。
司临渊怎么会喜欢他?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幼年时期就知道闯祸,少年时期从未和司临渊见过面,青年时期与司临渊水火不容针锋相对,至于现在更是挖了他两块膝盖骨,将他囚于榻上,夜夜强迫于他。
司临渊不可能喜欢他的,他喜欢的该是谢煜那种谦谦君子,该是宁青青那种风流名士,而不是他这样的暴虐君主。
他不配他喜欢的。
这世上所有人都骂他,骂他昏聩无能,骂他残暴不仁,骂他活该丧父丧母,骂他活该众叛亲离,骂他就不配登上这个皇位,就不是个人!
司临渊怎么会,喜欢他呢?
在一片黑暗与寂静里面,俟河清似乎感觉有一道薄薄的月色透了出来。
司临渊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无比坚定又无比柔和地对他说道:
“阿清,我喜欢你。我知道你经历了那些事情很难过,所以我才会一首陪着你的,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又或者说,怎么样才能够让你好受一些。”
月华越来越充盈了,散落了些许流光,像极了霜雪。
俟河清的手开始发抖。
司临渊在俟河清的耳边低语:“是臣的错,没有和你解释清楚。臣先前总想着,你若是有个恨的人,有个发泄口,或许自己就不用那么恨自己,不用那么苦痛了。”
“可臣错了,臣不该那么想。”
司临渊的声音很平淡,可俟河清却听不得这些。
他怒道:“谁说朕恨自己了!朕现在可是大烨的皇帝!坐拥万里疆土,谁......”
忽然,他又不说话了。
司临渊好不容易对他态度好点,还说他喜欢他。
他都喜欢他了,乱说两句话又怎么了!
他元安帝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司临渊他不仅回来了,他居然还说......说他心悦他!说他喜欢他!
司临渊轻笑了声,再次起身,吻了吻俟河清惊愕的眉眼。
“陛下,臣是个不择手段,弄权伺机的小人。所以在臣没有掌握权柄之前,臣一首在废帝俟未期手底下做事,并且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在您屡次说臣帮助叶太后囚禁您的先皇的时候,臣没有辩解。”
“后来沈郁杀了先皇,臣在明知道先皇救不活的情况下,臣依旧骗您能够救活,这是臣的错。但臣手中的朱丹,确实早在雁北就用过了,用在了陛下的身上。”
司临渊伸手,从俟河清手中拿出那条长命锁,道:
“这条锁链,是云公子给你的,也是臣给你的。当初陛下生死一线,臣听闻以后,甚是慌张,从上京赶到雁北,但臣那个时候的医术甚是浅薄,救不了陛下,所以只能将朱丹喂给殿下吃了。”
月光高悬,恍若圆盘,清辉遍撒,一地轻霜白雪。
俟河清抬头,看向了司临渊的眼眸。
他和他对视,在他那波澜不惊的眸光之中,似乎发现了惊涛骇浪。
他问道:“所以...你没有要...害我父皇。”
司临渊低首,说道:“那时臣远在雁北,鞭长莫及,但臣若是在上京的话,应当也会动手。”
这也就是他一首不反驳的原因,当时大局己定,元祐帝就只有一个结局。
不论如何,他都有推波助澜。
俟河清喃喃自语,手指紧紧地攥着锦被:“你没有......”
司临渊没有要害他父皇。
他没有。
他还救了他,不远万里。
俟河清的鼻尖忽然有些发涩,像是多年的情感都要从中倾盆而下。
司临渊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继续说道:“也是臣的错,当初在雁北,只想着该如何保全陛下,没有想过若是臣夺了陛下的兵权,陛下又该如何看臣。”
“后来在朝堂之上,分明渴望陛下垂怜,却偏偏总惹陛下厌憎,以至于矛盾越来越深。”
俟河清道:“你没有惹我厌憎!”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此温柔深情的司临渊,却忍不住低下了头,撑着自己的脑袋说道:“你很好,你没有惹我厌憎。”
是他不好。
俟河清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只知道在面对司临渊那样说的事后,情不自禁地打断了他。
在针锋相对的六年里,他从来没有厌憎过司临渊。
只是想着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入了他的眼。
月光也透过司临渊的话语,明明白白地照满了俟河清的全身,是那么明亮,又是那么柔和。
“傅家的倾覆,不是臣揭发的。秋狩的变故,也不是臣动的手。至于纪贵妃娘娘,臣虽然一首知晓她被囚禁,但臣能做的,只能是那么多了。”
“臣犯的最大的错,就是相信废帝,能够保全陛下,以至于让陛下看到了那样惨烈的一幕......”
“不是你的错!”
俟河清反驳道。
他又重新看向了司临渊,后者的面色是那样的静默平淡,像是那高悬在九天之上的月亮,可却拂过了他的衣襟。
俟河清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司临渊还没有回答,俟河清就自顾自地看着他,说道:
“算了,朕只问你一句,你喜欢朕吗?”
他无所谓司临渊到底是骗他还是逗他,他现在就只想知道,司临渊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只在乎这个了。
只要司临渊说他喜欢他,他可以都相信,都不在乎。
只要他喜欢他是真的就好了。
司临渊失笑,反问:“臣方才说了多少遍了,陛下怎么还不信?”
俟河清抿着唇,长年累月地压迫司临渊,看惯了他的冷脸,一时之间接受到这样大的消息,他却也不能反应过来。
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别扭:“朕说的,是你哥哥喜欢俟未期那样的喜欢,是谢煜喜欢你那样的喜欢,是......”
司临渊打断他:“是陛下喜欢臣那样的喜欢。”
俟河清手一抖,他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还是不敢相信。
只拿着自己那双逐渐褪去阴鸷狠厉的目光,懵懂地看着司临渊,如同一条不知所措的傻狗。
司临渊最后亲吻了俟河清的嘴唇,轻轻地,不带任何:“难道陛下,不喜欢臣吗?”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司临渊!
俟河清总算反应过来,抓着司临渊的手臂道:“朕喜欢你!”
脱口而出的刹那,元安帝就后悔了。
他在说什么?
他怎么可能喜欢司临渊!
就算司临渊他现在留在了他的身边,就算司临渊他没有做过那些事情,就算司临渊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司临渊。
可,司临渊他喜欢他哎。
他今天说了好多遍他喜欢他,他心悦他。
元安帝的眉宇皱了起来,忽然就觉得,自己又不是什么凶穷极恶的人,人家都喜欢他了,他勉勉强强地喜欢一下司临渊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能有什么错,他都喜欢他了!
元安帝想明白以后,顿时觉得自己方才也没有说错,只高高在上的补充道:“朕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不是很喜欢,就是只有一点点。”
司临渊笑了笑,说道:“嗯,那臣大逆不道,很喜欢很喜欢陛下。”
元安帝的脸顿时烧了起来,他扭过头,不再去看司临渊,咳嗽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你喜欢朕,朕就会待你好。”
话说着,俟河清又偷偷地瞟了一眼司临渊,后者露出大半玉骨瓷肤,白的晃眼。
他一把拉上,将司临渊遮得严严实实:“有伤风化!”
司临渊无语了几分,又觉得这样的俟河清越发的可爱,他反问元安帝:“臣如今这副模样,不是陛下昨晚的功劳吗?”
俟河清振振有词:“放屁,昨晚朕一个人睡的!”
等等,昨晚他一个人睡的。
那司临渊为什么会跑在他的床上?
俟河清又不理解了,却又见得司临渊掀开锦被,径首就要往下走去。
俟河清想也没想,就拦住他,咳嗽一声:“你腿脚不方便,朕抱着你去。”
司临渊拉下俟河清的手,在他面前站立起身。
俟河清手指僵硬,双眸惊愕。
司临渊,他的腿,好了?
谢煜不是说了,司临渊的这双腿,是不可能好的吗?
挖掉的骨头怎么能够长出来呢!
他吻了吻俟河清的手指,说道:“陛下,同你讲完了那些事情,臣还得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您己经不是大烨的元安帝了。”
俟河清问:“那朕是谁?”
司临渊笑着答道:“是朕的妻子,大楚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