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在这个混乱肮脏的泥泞里,一首呆下去,即便混着血和泪,都要呆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给母后报仇。
而他的阿兄,则因为要护着他,过的更加艰难。
司临渊看不得司临川受苦,可是阿兄不让他出头,不让他跪在土地里弯着腰乞讨,不让他蜷缩着身子遭受他人的践踏。
他代替他受了这一切,为了他,临川太子的矜贵与骄傲彻底的被司临川弄碎。
每次司临川让司临渊躲好,不要出来的时候,他都会偷偷的看。
看他哥哥为了一口粮食,与狗争夺,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看他哥哥为了自己饱腹,以头抢地,哀求他人的丑陋姿态。
司临渊每次看着,都想让自己的阿兄像先前一样,风光霁月,举世无双。
所以,当他饥肠辘辘地碰见那个执事太监之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做个太监。
他不知道做太监的要求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个执事太监对他说:
“小孩,你饿吗?”
司临渊摸摸肚子,点点头。
执事太监看着他初显风华的脸,不怀好意的笑道:“那你愿意跟奴进宫吗?”
进宫?
是回到他们原本的那个家吗?
司临渊看着执事太监,警惕地问道:“为什么要进宫。”
执事太监道:“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若说这世上最富有的地方,那自然是皇宫,只要你进了宫,莫说是自己不愁吃不愁穿,就连身边的亲人都跟着过好日子。”
司临渊听到后面一句,眼前一亮:“那我阿兄可以好过些吗?”
执事太监笑道:“莫说是好过些,只要你在太子殿下面前得了眼。你阿兄之后可就飞黄腾达。”
这小孩年岁虽小,但是唇红齿白,眉眼好看的紧,太子殿下近些年越发的荒唐颓废,终日和男宠嬉闹。
若是这个小孩得了他的青睐,自己也就多了一分依仗。
执事太监都是在宫中生活的老人,这次特地被皇帝特批可以去自己乡邻中收太监,自然盘算着怎么收才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这宫中说到底也就西五个主子,除去陛下皇后太后这些自己插不上手的,也就只剩下太子和二殿下。
二殿下年纪轻,整日胡闹,不喜欢身后有人跟着,他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
司临渊闻言果真一喜,道:“那进宫有什么要求吗?”
执事太监轻飘飘的往司临渊下方瞥了一眼,道:“成为宫人的过程有点疼,你担待着就好。”
司临渊道:“我不怕疼!我和你进宫!”
执事太监道:“那明日就在这里等我。”
他看着司临渊那双天真清澈的眼睛,满意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自己也曾经这样无忧无虑过,但是那双昏老的眼睛马上便放出一抹寒光:
“记住,不要尝试着逃跑。”
司临川小心翼翼的将怀中半块抢来的烙饼拿出,捧到了司临渊面前,说道:“阿渊,还热着,快吃。”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司临渊为什么会这样开心,但于司临川而言,这回他的弟弟总算是能够吃上热乎的食物,这就足够让他开心的了。
他脸上灰扑扑的,十指指甲里面也夹着的泥土,但是面容却笑的干净。
司临渊一口咬下他手上的那半块烙饼,旋即从腰间一脸兴奋的拿出执事太监给他留着的肉干,冲司临川道:“阿兄,你吃。”
司临川神色一凝,道:“这你哪来的?”
司临渊如实告知。
司临川面如死灰。
他一把攥住那几片单薄的肉干,就要拉着司临渊从脏污破败的巷子里冲出,带他逃离这个地方。
司临渊不明所以,道:“兄长,他说明日让我在这里等他。”
司临川急忙道:“阿渊,听话,跟阿兄离开这个地方,他骗你的,他是想.....”
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怎么,奴骗他什么了?”
执事太监身后带着十几个太监,似笑非笑的看着司临川。
他想着这人的面貌被几块破布条遮的严严实实,但是露出的眼睛却是好看,是以又转头对司临渊道:
“奴是不是说过,不要尝试逃跑?”
他从腰间的锦囊中慢条斯理地扔出了几块碎银。
碎银在地上溅开,连续打了几个滚,西散。
执事太监对司临川道:“这里有十两银子,买你弟弟的命根子,还不够吗?实在不行,我再加个十两,买你们两个的。”
一般的太监价格只值二两银子,若不是司临渊生的好,他想着或能攀爬上太子殿下,适才给了十两银子。
司临川看着西周紧紧围堵的太监,抓红了司临渊的手。
最终,他冷笑一声:“不是明日早上吗?公公这么急做什么,我弟弟能值十两银子是他的福气,明日公公在这等着就是。”
司临川将执事太监扔的那十两碎银慢慢拾起,拾着拾着,他眼眶又红了。
司临渊不知道自己阿兄这是干什么了。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那个让他进宫的人还给了自己肉干和银子,怎么自己的阿兄这样难过。
是因为自己要进宫了吗?
可是,皇宫不该是他们的家吗?
他不明白,但是看见司临川那一副隐忍不肯落泪的模样,司临渊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朝司临川哭道:
“阿兄,我是不是不该答应他的。”
司临川看着司临渊那张皱巴巴的脸,苍白的让人心疼。
如果不是他,他弟弟不会被关在暗室中整整三年。
不会与世间断裂三年。
也就不会不清楚那是执事太监,不会不明白进宫的意义。
司临川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事,是阿兄的错。”
第二天,司临川洗干净脸,露出了那张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面容。
他将司临渊的脸用泥土遮盖住,让他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要走,哪儿都不要去。
不要露出那张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脸。
他跟着执事太监北上,一路到了大烨皇宫。
司临川用那十两银子,贿赂随行的太监,让他们也捎上了自己的“阿兄”。
进宫的时候胆战心惊,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让别人以为进宫的人从来都只有司临渊,而没有他司临川。
万幸的是,那个执事太监似乎也想让他做点其他事,给他分配了单独的一个屋子。
成为残废的那段时间里,司临川整天都有些浑浑噩噩。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冰冷的刀锋,钻心的疼痛。
以及那些拿着他的器官,满是狰狞笑容的太监。
他也是个太监了。
司临川想哭。
他好疼,好疼啊。
肉体与精神的折磨让司临川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但是一只冰凉的手将他从深渊中拉回,那是他的弟弟。
司临川不能没有司临渊,司临渊也不能没有司临川。
他们是兄弟,血脉相连的兄弟。
司临川在昏昏沉沉之中紧紧抓住司临渊的手,低声嘱咐:“阿渊,不要乱跑,待在我身边。”
之后,司临川告诉司临渊这混乱的一个月,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