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也就是进宫前三天,安陵容绣架上的大幅乱针绣作品猛虎下山总算赶着时间绣成了,包括见多识广的琦玉姑姑在内的四人都惊为天人,异彩连连。
众人将绣架立起,远远看去,仿佛是真的从窗口瞥见一个斑斓大虎正从山边大石上扑击而下,气势凶悍,虎威凛凛,牙齿上的寒光,嘴边甩飞的诞液,前蹄溅起的飞沙残叶,眼中的杀气都清晰可见,叫人胆寒不已。
最重要的是远山近石有着真实的进深感,无论是远处的山峰大树还是近处虎毛鼻头水光,颜色多变而艳丽,更加接近实物的色彩,比以往常见的绣图的平铺色和渐变晕染色活泼灵动的多。
几人惊叹的看着这副绣品,知道这样卓绝的绣品即将被安陵容出售,都心中不舍,就连安陵容,在现代的那些年,休闲时间也是靠绣品打发,但作品从来没有出售过,除了自身收藏,也就长辈,朋友生日等特殊的日子用作礼物送出。
此前的团扇在她眼中也就普通,卖掉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眼前这副作品,着实让人喜爱,但她明面上的钱财确实不多了,为了维持自已的人设,这副绣品注定是留存不下来的。
进宫的前一天,萧姨娘这两天多方奔走,终于将绣品出售,得银七千两,安陵容将两千两银票递给萧姨娘,也在和萧姨娘进行着进宫前最后的交代。
“姨娘,这钱你偷偷留在身上,回去后和我娘好好生活,给我娘找个好大夫看看眼睛,最主要不要亏待了自已的身体,我总有将你们接进京城好好尽孝的一天,你们身体好好的,我就毫无后顾之忧了。”
萧姨娘知道安陵容现在并不缺钱,所以并不扭捏,接过了安陵容手里的银票。
“好,待我归家,定把容儿这些话转达给夫人听,劝夫人好好调养身体,安心等着容儿接我们来京城享福。”
“嗯,家里的事情你们不要多管,只关起门来过好自已的就是,有我在宫里,无论是爹爹还是他那些不知所谓的小妾,都没胆量欺到你们头上。”
转身从衣柜的角落里又拿了个小木盒出来,打开给萧姨娘看了看盒子里的信封。
“姨娘,这是我写给爹爹的信,你带回去给爹爹,但别自已用手拿,连着盒子一起给他,知道吗?”
本来安陵容让带信回去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她说的话就有些意味深长了,萧姨娘并不笨,本来接盒子的手顿住,缓了几吸才郑重接过盒子。
这才抬眼来看安陵容,安陵容却并不心虚,笃定的看着她。
“其实从入选后我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写这封信,我想告诉他要是依然对我娘不好,让我娘活不下去,我就在宫中自戕,让皇上降罪我九族,甚至想过给哪个高位嫔妃一刀,犯下滔天大罪,让他跟着我一起给我娘陪葬。”
萧姨娘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话都快不成调了。
“容儿啊,可不能这样想啊,万事你当保全自身为要,就算我和夫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相信就算夫人也不愿意你为了她,舍了自身的。”
“呵呵”安陵容冷笑,“如果我长时间不得宠,我相信爹爹定会故态复萌,绝对不会对你们好的,甚至没有我在身边护着,我娘会比之前更加艰难,你自已根本护不住她。”
“而我若万幸得了宠爱,你觉得爹爹会如何?”
“他,他会仗着你的势,在天高皇帝远的小小松阳,做下错事无数。。。无法估量的祸事就会降临家族,降临到你身上,甚至拖着你一起去死。”
安比槐的性子萧姨娘可太了解了,典型的小人得志,得志便猖狂。小小松阳,根本没人能治的住一位宠妃的父亲,那时候他能做出来什么事情,是真的无法估量,再加上家里那几个不省心的妾室,会撺掇他到什么程度谁都不知道。
萧姨娘抚着胸口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一片坚定。
“容儿放心,这封信姨娘帮你带回去,所有罪孽姨娘也担了,定不会妨碍到你半分。”
安陵容知道萧姨娘曾受过母亲的恩惠,也知道一直都是她在护着自已母女两个,心里也肯定就算知道这封信不对劲儿,萧姨娘也会愿意帮自已带回去,但没想到萧姨娘竟然以为这封信会让安比槐暴毙,却还是愿意为了自已担下这要命的罪名。
轻轻靠在萧姨娘的怀里,重生以来一直彷徨不定的心才有了片刻安宁。
安比槐必须要死,前世送西北粮草那事将自已逼到皇后阵营里,从此受制于人,自愿或被迫,手上毕竟都是沾染上了别人的鲜血,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破格升为知府后贪赃的那八十万两白银,更是迫得自已好不容谋得的高位像个笑话,就连子宫都不能由自已做主,被迫怀上了那样一个孱弱的注定生不下来的棋子,又让他以那样难堪的方式离去。
母子连心啊,那孩子在自已腹中的时候,虽然孱弱,但也不是毫无动静,偶尔他也会轻轻动动小手小脚,那时候自已心里何尝没有侥幸心理,觉得哪怕身体不好,也许这个孩子也还有能生下来看看这个世界的念头。
可他还是在刚刚五个月的时候离去了,落胎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失去那个小生命的锥心之痛?以至于前世的自已锐气尽失,再无挣扎的力气,自已走上了绝路。
所以安比槐,前世你生养了我,我也以自已的一身骨血榨尽了尽数还了这生恩。
而今生,我再不能容忍你成为我摆脱不掉的枷锁,再次锁了我的所有生路。
安比槐虽然香道上天赋不佳,但毕竟接触了多年,所以安陵容放弃了从熏香入手的方式,而是细细回忆了安比槐的某些小习惯。
他自身生活习惯不佳,在女色上不知节制,早几年就出现了肝肾阴虚的症状,虽不明显,但也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一些他的生活小习惯。
比如说时常手脚干燥灼热,手指翻动纸张的时候常觉得手滑不便,却并没意识到自已是病了,自然没看过医生,反而慢慢形成了一边翻纸,一边将食指放在嘴边沾些口水的小习惯,虽不雅观,但他一个小小县丞,也没人在意他这些。
几年下来,这种小习惯无声融入他的生活,几乎形成本能。
所以安陵容写好信后,用化学手段制成的浓缩药液将信纸正反两面都刷了两遍,看起来也就是信纸微微发黄罢了,并不明显。
而安比槐从来就不是个细心的,看信时自然会随着他这个小动作无知无觉的入口少许,只这少许就足够药物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无声破坏他的肝肾功能。
从腰膝酸软浑身无力开始,频繁发烧却查不出病因,直到肝区肿大疼痛中医方能查出是肝病,从最初的肝炎发展到肝硬化也只需要两三个月,最终出现水肿,黄疸,腹水,直至便血,呵呵,就可以去了。
至于他能坚持多长时间,就看他如今的身体底子如何了,身体好的就多消耗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嘛,整个病变过程也能坚持半年左右,完全不会引人怀疑的慢慢走向全身衰竭。
“姨娘放心,你就是替我带了封信给父亲,交了信就安心陪着我娘好好度日就是,父亲的身体且还能撑个六七个月呢。”
听了这话,萧姨娘心中的那腔孤勇之气才散去几分,为了夫人的恩情,她愿意为了夫人为了大小姐牺牲自已,但能好好活着,谁又想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