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重来
“容儿,你怎么样了?”遥遥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安怀瑾。
安怀瑾很明确的知道自已已经死去了,意识在还算清楚的时候她还给自已把了最后一把脉,典型的年老体衰,生机溃散,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她并没有觉得多难过,这辈子功成名就,功德完满,人生路的尽头,她并无遗憾,家族和事业都有合适的人手接手,并且已经经营的很好,能让她毫无挂碍的离开。
“容儿,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就能进城了。”耳边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脸庞,能感觉得到自已是靠坐在她怀中,身体有些发热,头脑也能感觉到明显的胀痛,精神难以集中,对外界的感知也很弱。
脸上的触感和耳边的呼唤声终于将她从黑暗中拉回现实,沉重的眼皮艰难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相貌还算耐看,但眼角已经生了皱纹的中年女子。
她正拿帕子轻轻擦拭着安怀瑾额头上的汗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急色。
轻轻闭了闭眼,稍微集中了些注意力,再次看向这女子,好熟悉的相貌,而且她的发式衣衫样式,更是眼熟。
哦。。。是萧姨娘啊。。。。
熟悉的人打开了记忆的大门,曾经刻意埋葬的记忆滚滚而来,看来自已之前的预感成真了,逍遥了一辈子之后,到底还是回来了。
在带着记忆投胎成为现代的安怀瑾之前,她还有一个名字,同样姓安,名陵容,清朝康熙年间生人,生父安比槐,生母苏绣绣娘林氏,出生地江南苏州府,成长在杭州府下属松阳县。
幼年还算平安,少年生活拮据并在后宅受尽欺辱,原生家庭困住了她的灵魂,她抓住那唯一一条细弱的救命绳索,挣扎出了父亲的后宅,以为是飞进宫廷那个凤凰窝,自此能扬眉吐气,畅快顺意,能给柔弱的母亲撑起一片天。
实际上却是茫然无知的踏入了另一个再也挣扎不出的沼泽地,那里富丽堂皇却腐尸遍地,她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却还是逃不过挣不出。
伤害了别人,却也无时无刻不在被别人凌迟,那些人生生死死,有时候都让人分不清是生者困难还是死了才是解脱。
她出身低微,见识短浅,起点就比那些人低太多了,她努力过了的,用尽力气,拼上灵魂,却总是往歧路上撞。
活着,想好好的有自尊的活着,太难了啊,最终她泄愤般把能出的牌出尽,失了再挣的力气,从又爱又恨并早已反目成仇的甄嬛手里讨得一盘苦杏仁,草草结束了自已的性命。
那时的她是绝望,也是解脱,更是以已身还了孽债,闭上眼睛的时候,甚至还幻想着能如烟消散,连投胎寻个来世的机会都不想要了。
或许是上苍怜悯,或许是极小概率出现的诡异事件,她带着记忆投生到了几百年后的后世,成为那个家里唯一的小女儿,自小受尽父母长辈的宠爱,最终竟能越过哥哥这个儿郎,得到了家中的中医传承,并安顺的度过了一生。
良好的家庭氛围治愈了曾经千疮百孔的内心,开放的社会环境教她抬头挺胸做人,她在学校学习着新奇的数理化知识,回到家有慈爱的祖父手把手教导中医。
社会上虽说也有灰黑二色,但对比曾经的宫廷生活,也只能低叹一句小儿科,一步一步从早教就是汤头歌,到中年后开始执掌家族,成就国医圣手。
唯一觉得不大顺心的就是年纪越大,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仿佛这样完满的一生都是偷来的,迟早,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波云诡秘的清朝宫廷之中,再走一遍曾经充满悲剧的一生。
为此她不得不早早开始布置,挑选继承人,教导学生,完善总结病案并著书立说,企图在这世上留下属于自已曾经来过的痕迹。
甚至捡起好不容易遗忘的糟糕记忆,细细琢磨,挑拣着少年时的兴趣班歌舞和乐器及古诗词再系统学习,这或许还能赞一句活到老学到老,被叹一句老顽童。
然后瞒着亲朋,一个人偷偷学习了许多不大上的了台面,甚至是犯罪的小手段,譬如。。。开锁,譬如。。。下药,譬如。。。一刀致命悄无声息的杀人。。。
而如今。。。似乎,是真的回来了。
忍着剧烈的头疼,艰难的再次睁开了眼睛,既然已经回归,心中排斥,也要面对现实不是。
入目的是狭小的马车车厢,自已还是依偎在萧姨娘怀中,顺着辘辘的马蹄声小幅度的颠簸着,此时正是盛夏,因着车中只有两个女眷不方便掀开窗帘,整个车厢仿佛蒸笼一般闷热的想喘口气都困难。
紧挨着的两人此时也都汗津津的很是不舒服。
“姨娘,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很快就能到沂州府了,等进了城,姨娘给你找个医馆好好看看。”萧姨娘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安怀瑾,或者该改口叫回安陵容了,毕竟作为安怀瑾的一生已经成为过去,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她又回到自已的前世,回到了曾经以为是奔向救赎,实则又掉入更大漩涡的一切的开端。
揉了揉额头,安陵容用了几分力气坐直了身体,和萧姨娘单独坐着马车,前方即将到达沂州,这种情况前世她只经历过一次,那就是上京选秀的路上。
当时确实在沂州大病了一场,耽搁了好几天的路程,才不得不弃马车走水路上京,上了船也是将养了好些天才勉强将身体养好,也将她们本就不多的备用金用光,被留牌子后不得不寄居在甄家,以至于背上了好似永远都还不完的人情债。
叹了口气,凝神在左右手腕都仔细把了把脉。
自已前世这具身体自小生在小户人家,安比槐做官后在他的后宅也没得到过好的照顾,时时需要帮助林氏做些绣活儿维持娘两个的生计。
平日里难有畅快吃饱的时候就不说了,被罚饿肚子戒尺抽打小腿等小刑罚也常有,就算病了也很难正经看次医生,十六年来身上多少留了些暗疾。
好在此时年纪还小,精准用药好好养一养,也是很容易养回来的。
而此时身上的病症,却是因为大夏天的赶路中暑了,从三天前开始气温尤其的高,昨天忍了一天,今天再遇高温,就有些受不住了,出现了呕吐,眩晕的症状,刚刚还有过短暂的昏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会出现更加严重的症状,中暑也是会要人命的,趁着现在思维还算清晰,安陵容不得不自救,毕竟此时身边只有一个在后宅还算得力,在外处理事务却不熟悉的萧姨娘,如果自已再次晕厥过去,很难得到有效救助。
前世此时的那场大病,想来也是由这次中暑引出来的,得不到及时医治,再加上奔向未知命运的焦灼难安,刚刚十六稚龄的自已自然受不住,才会在到达沂州府的时候一病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