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不换
“我不换!我就不换亲!”林春秀气呼呼地起身又欲往门外走,被二婶梁秋玉再次拦住按下。
二婶很是语重心长地说:“春秀你就别犟了,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家好,你就听听父母的劝吧。!”
一九七一年九月,凹坑大队第三生产队,一座泥木结构的破旧平房里,厅堂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静静地照映着三四个人的脸。
春秀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大半天的劝,烦死了,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换亲换亲,亲上加亲”等等,不一而足。
可春秀却只认一个死理,“不行!自已的婚姻自已作主!”
强压住怒气又听了一会儿劝,春秀终于坐不住了,再次起身,冲进房间,“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林春秀,十九岁,一米六左右个子,皮肤白皙,杨柳细腰,胸前明显,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姑娘。
春秀读完小学毕业后,父母本不想让她再去上学的,她两天不吃饭。
初中毕业后,父母说什么也没让她去读高中了,说是家里缺粮,缺劳力,要保证哥哥和弟弟上学,还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嘛,长大后要嫁掉的。
这时开始,春秀才明白,父母为啥会偏爱哥哥和弟弟,为啥还小时很少给她做新衣服,也很少给她买新书包新铅笔等,总是穿哥哥的破旧衣服,用哥哥弟弟的旧书包和铅笔头。这些常让她被同学们讥笑,让她哭过好几回。
吃的方面也是如此,父母总是把大米粥捞给哥哥弟弟吃,她只有吃地瓜、芋头、地瓜干配粥汤的份。半个月难得有一次猪肉吃,她也很少吃到,更难吃到有油水的肥肉。
没再上学的春秀天天帮看弟弟,帮做家务,帮干农活。
这天晚上,春秀辗转难眠。自已从小以来什么都听父母的,什么都让着哥哥弟弟,还帮带弟弟那么多年,做梦都还想继续读书也被迫终止了,让步够多了,牺牲够多了,委屈也够多了吧。
如今到了女大当婚的年纪,自已的婚姻大事说什么也该由着自已一回了吧。
谁知父母竟全然不顾自已的感受,还要让自已为因口吃而难讨到老婆的哥哥,继续作出牺牲,而且是有生以来最大的牺牲!
穷也确实是穷,前好些年困难时期,村里饿死了好一些人,爷爷奶奶也是那几年因长期吃糠粄、树叶粄、马机格根粄等,先后得胃病、肝病而去世的。
穷到今日,村里不少二三十岁的小伙都还未娶到媳妇。但这些又不是自已造成的,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已来承担吧,难道自已不是父母亲生的,难道女儿就不是人吗,难道女孩儿的命运就一定不能自已主宰吗?
春秀越想越觉得心酸又无奈,眼泪几次禁不住地往外流,枕头都湿湿的了。“不行!这婚姻大事,一定要自已做主!”春秀又一次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天刚亮,她就起床了。去河里担了水,生火煮了锅稀饭,炒了碗地瓜叶,自已随便吃了些,便扛了把锄头,戴了顶斗笠,出门去了。
春秀没有去地里干活,而是按照昨晚就想好的计划,去找救兵。她把锄头藏在附近河边的一灌木丛里,然后朝村西头的外婆家走去。
春秀打小就经常在外婆家吃住玩,一直深得外婆的喜爱。“外婆肯定能帮自已的。”一想到这,春秀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脚步也更快了起来。
外婆正在院子里打扫,突然听到春秀的叫声,忙抬起头来,眉开眼笑,边上下端详,边连声说道:“哟,秀秀来了,更俊了,更俊了。”
外婆抓了几个鲜枣塞给春秀,然后就拉着春秀坐在枣树下的石板上聊了起来。
几句寒暄后,春秀站起身,一边给外婆揉肩,一边将父母亲他们要将她换亲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带着哭腔对外婆说:“外婆,我不想换亲,您一定要帮帮我呀。”
外婆沉思良久,才缓缓地说道:“秀秀,换亲的事古来有之,多是因为穷的,讨不起媳妇啊。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但我也说不出换亲这事有多不好或有多好。”
停顿了片刻,外婆摸着春秀嫩滑的手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也是换亲过来的,你二婶也是,日子也都过下来了。你有你的想法,你爸妈你哥也有他们的难处啊。”
说到这,外婆侧过头来,“这事还是你自已拿主意吧,你怎样定我都没意见,但是我一个老人家了,忙就帮不了了。”
外婆说完又转过头去,眼睛微微地闭上,似乎根本不想去知道春秀的反应。
春秀惊讶而失望地怔了怔,然后转到外婆面前,蹲下身摇晃着外婆的膝盖撒娇地说道:“外婆,你最疼我的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你一定会救我的,对不对!”
寂静了一会,春秀捶了捶外婆的大腿,带着哭腔着急地叫道:“外婆!你说话呀!外婆!你说话呀!”
见外婆依旧眯着眼睛,久久不动声色,春秀慢慢站起身来,边盯着外婆,边朝院子外后退而出。
打小以来,三兄妹中,外婆是最疼自已的,常说自已嘴巴甜,人漂亮,很懂事,特可爱,外婆还常说,如果爸妈打骂自已,哥哥弟弟欺负自已,就去找她,她一定会出面帮她。今天外婆却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是怎么了?
春秀郁闷死了,无奈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有求必应最疼她的外婆,这次竟然会不帮她,不理她!连最有指望的外婆都不救自已,还有谁能拯救自已!
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失落感,不,好像是绝望感,从春秀心中陡然而生。
从外婆家出来,春秀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不知不觉,她下意识地走到了距外婆家不远的陈杰哥家门口,这段路她再熟悉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