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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未等闹钟响起，千翎便睁开眼，拿起枕头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6:30。
十月底，南山市已是深秋，昨晚睡觉没关窗，她是被冻醒的。
穿上毛边拖鞋，千翎走到窗边，扑面而来一阵凉风，外面地上湿了一片。
昨夜下雨了。
窗外，光秃秃的枝干被雨水染成深褐色，向下滴着水，寂寥中透出股寒意。
从衣柜里拿出件针织打底衫，套在校服外套里面，简单收拾完毕后，千翎从房间走出。
刚升初三的表弟还没醒，姑姑和姑父已经坐在餐桌旁，见她出来，姑姑说：“千翎，今天又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床了。”
千翎挪到桌边。
一碗南瓜粥推到她眼前，姑姑温和开口。
“现在吃温度刚好，还想着你起床之后粥凉了得去锅里热一下，赶紧趁热吃。”
她拿起瓷勺，“谢谢姑姑。”
慢吞吞喝完粥，吃完两个荠菜包，千翎回到房间背起书包。
时间还早，现在去学校还能背两篇文言文。
姑父见她背着书包出来，拿起车钥匙。
“我正好要出门上班，顺道送你。”
“不用了，我坐地铁过去，姑父您上班的地方远，不要绕路送我去学校了。”
千翎在玄关处蹲下身系鞋带，声音低低的。
姑姑听到声响，从厨房走出，趁千翎没出门的时候，塞给她两个白煮蛋，又捏了捏她的胳膊。
“看你这段时间瘦的，这胳膊一用力都能折断了，多吃点蛋白质补补。”
嘴角扯出个笑容，她说了声“好”，然后跟姑父姑姑告别，出了门。
两人站在客厅里，看着紧闭的房门，齐声叹出口气。
“这孩子，打她父母去世后，两个月了，就没见她真心笑过。”
姑姑满面愁容，转而走向另一边卧室方向，砰砰砰拍起了门。
“梁旭！你表姐都出门上学去了，还不快点起床！”
未到上班的高峰，地铁里人不多。
千翎挑了个最靠边的位子坐下，把书包脱下抱进怀里，胳膊搭在旁边的杆子上，丝丝凉意穿透衣服刺进皮肤。
周围的人或是低头看报，或是玩手机，车厢里很安静，耳中唯有地铁飞驰的呼啸声。
高三开学不到一周，爸爸妈妈双双离世，姑姑和姑父得知了消息，不放心她继续住校，于是她从寝室搬出，跟姑父姑姑一起住。
姑姑和姑父对她很好，她知道。只不过，除了爸爸妈妈，没有人会理所应当包容她的任性，惯着她的坏毛病。
两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她改掉了赖床的习惯，明白了什么叫作“寄人篱下”。
曾经，她看到子舒因为父母离婚而崩溃大哭，所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看客不知戏中人。
如今，她永远地失去了至亲至爱，才知苦痛有几分。
有些道理，亲身经历一遍后，比任何循循善诱都来得有效。
十七岁的花样年华，她就这样，被迫地长大了。
踏进顶部挂着“实验班”名牌的教室门，千翎走向座位。
教室里已经来了一小半人，全在小声朗读背诵着英语语文课文，一片压低的嗡嗡声中。
千翎掏出语文课本，加入朗读背诵大军。
大课间，子舒过来找千翎去小卖部。
一路上，子舒叽叽喳喳吐槽7班高三新换的班主任王慧敏。
按照子舒口中的描述，王慧敏是个家庭不顺，孩子糟心，眼冒精光，整日绷着张脸的悍妇。
“早上我就迟到了两分钟，王慧敏就让我在教室后面站了一节早读课，就算是董怀斌，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子舒撇嘴说着，从货架上抓起几包泡椒凤爪。
“下次多定几个闹钟，总有一个能把你吵醒。”千翎笑了下。
结完账回去的路上，两人小心走着，避开地面屯着雨水的凹陷，到教学楼旁的小凉亭坐下，边吃零食边聊天。
子舒咔嚓咔嚓咬着薯片，目光抛向雨后的天边，长长叹了口气。
“真想一直坐在这里，上课铃永远不会打响。”
顺着她的目光，千翎望向远方。
天空褪去了夏天的明媚湛蓝，被秋日寒意浸染，雾蒙蒙泛着青灰。
“我也想，可是这里好冷。”
石椅的凉意渗进身体里，千翎缩了下身子。
“冷吗？我觉得还好啊。”
子舒扭过头，看见她瘦削的脸颊，顿了一瞬，伸手摸去。
“你看你瘦的，脸上一点肉都没了，再不好受……也要顾及自已的身体呀。”
子舒的手指暖暖的，这点暖热消散了脸颊的冰凉。
千翎拍了下她脑袋，“占我便宜啊。”
“不光占你便宜，我还要吃你的豆腐揩你的油！”
子舒笑嘻嘻说着，另一只手也捏上千翎的脸。
“现在分了班，宋予杨也走了，徒留你在实验班孤苦伶仃，可不就得指望我来做你的心灵导师。”
两边脸都被捏着，千翎龇牙咧嘴的，口齿不清地说：“可不是吗，多亏有你。所以能把手放下来了吗？”
子舒总算松开手，千翎伸手揉脸。
“小翎子，要照顾好自已。”
子舒突然说了句话。
她揉脸的动作一顿，望向身旁那张关切的脸，微笑应声。
“好。”
吃完零食，两人走向教学楼，千翎进到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打响。
一眼扫过，是一片黑压压埋下的脑袋。
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也静止，缓缓凝滞成闷热的一团空气。
千翎垂下眼，慢慢走到座位上。
窗边，一道视线凝在她身上。
盯着她从走廊一路走进教室，进来之后，停顿了脚步，然后似乎失去生气般，走回座位。
程翊面无表情，沉默地抿紧嘴唇，一双漆黑瞳孔微微眯起，透出锐利的光。
他早就发现了，路千翎这段时间不对劲。
高三开学，他如愿以偿，终于跟她同班，可千翎下课不是埋头做题，就是趴在桌上打盹，大课间更溜得没影。
刚才，估计又是跟那个叫什么子舒的厮混在一起。
不光如此，他每次去找她，她都是一副半冷不热的表情。
有一次，他问千翎，最近怎么了。
她一声不吭，只是摇头。
就好像，他做的所有努力归了零，他跟她，一切都要从原点重新开始。
在她眼里，是不是自已，又变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乙丙？
心头乱得如杂草丛生，程翊收回落千翎身上的目光，眼神暗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