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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董怀斌发完卷子后，公布了上周的月考成绩，又端着古董杯扫视了一圈，点名了几个退步明显的人。
其中包括千翎。
看着成绩条上排名，千翎咬紧了下唇，不太好受。
进班成绩22，上次月考29，这次37……
退步下去，下次她就要在班里倒数了。
脑袋里的晕眩感愈发强烈，千翎揉了揉太阳穴，胸口发闷。
下课铃声打响，董怀斌停下长篇大论，顿了下。
“路千翎，等下来办公室一趟。”
说完，董怀斌夹着教案，拿起古董杯走出教室。
千翎坐在位子上，慢吞吞地收起笔，耳边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
周围的同学纷纷起身，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这些高脚鹤们，都在想着奔向食堂抢饭，吃完回寝室午休，下午能早点过来教室学习。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剩她最后一个。
担心子舒等自已吃饭，千翎给子舒发了消息，然后起身，走出教室门。
一阵冷风袭来，晕眩感被凉意忽地冲散，她裹紧外套，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董怀斌正端着古董杯喝茶，像要成仙似的，有袅袅白雾从头顶缓缓冒出。
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千翎垂下眼睛，走上前。
见她过来，董怀斌放下杯子，清了下嗓子，语气是意料之外的平和。
“先不用紧张，叫你过来不是要批评你。”
千翎抬眼，董怀斌圆圆的一张脸上，满是关切神情。
“你父母的事情，我很惋惜，你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时间情绪出不来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是至关重要的阶段，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定要把握好孰轻孰重。”
董怀斌没再摆班主任的架子，而是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告诉一个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孩子，要懂得的道理。
千翎心头一热。
“我明白的，老师，谢谢您。”
董怀斌点点头，朝杯里吹了口。
“你能明白就好，行了，回去吧，中午休息会儿，下午还要上课。”
从办公室出来后，千翎揣着饭卡，走向食堂，一路上越走头越晕，鼻子也开始堵。
她用力吸了两下鼻子，昨晚睡觉忘记关窗，吹了一夜冷风，大概是感冒了。
午饭高峰期已过，食堂里稀稀拉拉坐了些许人。
千翎打了青菜香菇和白灼生菜，餐盘里绿油油一片，想着感冒要多补充些维生素，吃完饭，她去附近的水果店买了斤苹果。
回到教室后坐下，倦怠感潮水般袭来，趴在硬硬的课桌上，千翎难受极了。
学校离姑姑家不算近，坐地铁来回要一个多小时，中午这么点时间，再回去的话，躺床上也午休不了多久，倒不如在教室里休息。
她现在特别希望，面前有张柔软的大床。
她一个猛扎，陷进云朵般的床垫里，一觉睡个天昏地暗，然后做一个甜甜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高三开学前。
炎炎夏日，蝉鸣声响得嘹亮，空调管道往下滴着水，在地上拖出一道蜿蜒水迹。
屋内，爸爸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转身后眼角挤出浅浅痕迹，对母女俩说，过五分钟开饭。
餐桌上方，顶灯柔和地亮着，妈妈用纸巾擦去她嘴边粘上的米粒，她嗅到妈妈手上柔和浅淡的香味。
画面一转，来到学校，宋予杨坐在她身旁，白净的脸上表情十分欠揍，嘴里说着：“你杨哥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旁边，子舒趴在她堆起的书上，嘻嘻哈哈侃天说地。
每一个画面里的她，都笑得无比灿烂，似乎那笑容永不会褪色，眼眸里明媚温暖的光永不会熄灭。
这些，是她曾经从未珍惜过的美好幸福。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那里，不再向前……
如果她能永远被爱呵护着成长……
一只暖热的大手拂过眼角，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如月夜下坠满星光的海。
“千翎，醒醒，怎么……哭了？”
千翎睁开眼，泪眼朦胧中，程翊的脸出现在眼前。
程翊轻声道：“做噩梦了吗？”
她支起身子，抹掉眼角的那滴泪。
“不是。”
程翊盯着她，眼珠漆黑，一时间没有应声。
她又这样子了，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言。
手指点了两下她的桌子，程翊说：“把你的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千翎走了会儿神，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从书包里掏出折得整齐的卷子，摊平放到桌上。
程翊正反两页大致扫了眼，目光落在卷子上。
“董怀斌把你叫去办公室，批评你了？”
“没批评，说了些别的。”
千翎声音含混，带着鼻音。
“怎么，感冒了？”
程翊看向她，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还好，不烫，没发烧。”
视线往下划，她的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里面是件单薄的打底衫，露出的脖子白净纤细，两根细瘦的锁骨横在肩上，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程翊眉头皱得更紧，望向她苍白的一张脸，然后喉结滑动了下，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你先把卷子上错题看一遍，等我回来。”
程翊放下卷子，拿起千翎桌角的水杯，起身走出教室。
千翎浑身没劲，手伸到桌洞里，摸到饭后买的苹果。
她挑了个圆润的，去教室后的小水池洗干净，又回到位子上，把果皮上的水擦干，啃了一口。
程翊打完水进来，就看到她抱着个大苹果，一口接一口地啃，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加快了步子。
从桌洞里又摸出个苹果，千翎递过去。
“吃吗？”
程翊放下水杯，拿过苹果，握过热水杯的手被冰了下，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千翎啃得正香的苹果拿走。
“感冒了还吃这么凉，病不想好了，是不是？”程翊在旁边坐下。
千翎慢慢嚼着嘴里的苹果，咽下去，垂着眼睛不说话。
程翊把卷子拿到中间，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
“让你刚才看错题，也没看吧。”
她摇头，“没有。”
“净不让人省心，非得在身边看着才好。”程翊低着头，慢悠悠出声。
千翎稍稍偏头，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不知怎么，她心头突然涌上股委屈。
午饭打的全是青菜，她没胃口，夹了两筷子便咽不下去，饭也没吃几口，胃里空空难受得很，刚才苹果吃得好好的，他突然就不给吃了。
还有，考都考完了，本来就因为考差了心情不好，他又开始教训起自已来。
怎么连程翊也这样。
这算什么……
鼻子开始发酸，泪意渐渐浮现，不一会儿泪水便堆满眼眶，“啪嗒”一大颗滴在卷子上。
程翊拔着笔帽的手倏地顿住，扭头望去。
千翎眼圈红红，极为小声地抽泣着，泪水一颗接一颗落下来，划过白皙脸颊。
程翊顿时沉了呼吸，声音低哑。
“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