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萍与苏涉对峙许久,终于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也顺带探得栎阳城西那尸毒黑雾的源头,当即修书一封,将此事传信于温情,好使他们将源头截断。
只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此事竟与薛洋,乃至兰陵金氏也存在些许关联。
射日之征结束后,金光善为了仿制阴虎符,将薛洋纳为客卿,赐予他一块土地,任由其自由施展。
薛洋起初确实应允金光善仿制阴虎符,甚至已制作出雏形,只待进一步试验。
但兰陵一带走尸稀少,连乱葬岗也没有,实在没尸体供其试验。
于是,他决定四处搜寻死尸,且专挑怨气深重者,搜罗来的尸体,尽数安置在荒郊野外的一座奇异建筑内。
此建筑毫无华美可言,进入高耸的围墙,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阴森森的长屋。长屋前是一片广场,被及胸高的铁栅栏环绕。
起初,这里仅放置着一些阴气极重的玄铁,后来阴虎符的雏形制成后,此处的用途发生了变化,成为了一片炼尸场。
为了进行试验,广场中逐渐增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械。
如铁笼、刀铡、钉板等,此外便只有横陈在那的一具具怨气冲天的尸体,以及个别缓缓穿行的“人”。
这些“人”皆面色铁青,目光空洞,不时发出怪异声响。
未接收到指令时,他们会在空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动作略显迟缓。
一旦接收到指令,他们便如身经百战的战士一般,行动敏捷,出手狠辣,不将对方击倒决不罢休。
而这与普通走尸截然不同,薛洋见其异常凶悍,便将其视为比走尸更高一阶的凶尸。
然而,不久之后,薛洋或许是觉得无趣,突然将那片炼尸场弃之不顾,四处逍遥快活去了。
金光善对此亦毫无怨言,只要薛洋能在他规定的时间内做出他所需之物,无论他如何放纵都无关紧要。
但炼尸场怨气冲天,广场内的走尸和凶尸也极难掌控。
金光瑶无法与薛洋取得联系,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带人前来清理此地。他如此行事,实则也是想让薛洋回归正途。
为防止金光善洞悉他的意图,他特地派遣自已信任的人秘密处理此事,而这其中就有苏涉。
可谁曾想,苏涉心怀不轨,只处理了那些无用的尸体,而薛洋所炼制的那几只凶尸以及成群的走尸,则被他偷偷运走。
由于栎阳一带的林子无人敢涉足,他便将走尸与凶尸藏匿于栎阳。
后来,常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见他也有野心,便与他商议炼化凶尸之事。
起初,常萍并不情愿,但他曾听闻金光善需要这些,若能成功炼化上交,必定能获得更高的权势,或许可以与四大家族平起平坐。
经过长时间的纠结,他最终还是找上了苏涉,与他达成了合作,共同炼化凶尸。
这本是他们的秘密计划,栎阳城中的百姓甚至毫无察觉,只是偶尔会有几只走尸出来伤人罢了。
可突然有一天,温情带领她的族人来到了栎阳,更是直接在城中心安营扎寨。
苏涉认得她,便将她的身份告知常萍,并让他尽快将人赶走,毕竟温情背后有整个云梦江氏。
若是被温情发现端倪,他们的计划必将全盘落空。
于是,常萍命人在城西散布谣言,称温情等人曾危害世间,如今驻扎栎阳必定有阴谋,务必将人逐出栎阳,但此事万不可宣扬。
由于温情一族世代行医,他们便想出了装病的计策,城里的人都生病了,却怎么都治不好,如此或可让他们知难而退。
可惜他们的演技太过拙劣,瞬间就被识破,毫无作用。
常萍苦思冥想,仍无良策,最终只得由苏涉出谋划策,遣人在城西投下尸毒,还抓捕了人质,以防他们向温情等人吐露实情。
时至今日,那些人质仍被囚禁于他的仙府之中,温情等人一日未离开,他便一日不放人。
而这,也确实是魏无羡未曾料到的,他为使百姓听命于已,竟然抓人作人质,其行为简直灭绝人性。
魏无羡每每念及自已曾与他是同门,便觉丢人。
常萍应允合作炼制凶尸,乃是为了谋取更高的权力,但苏涉却并非如此。
他仅仅是为了满足一已私欲,妄图炼成凶尸后,将其投放于世间各处,从而诬陷魏无羡。
毕竟此等凶险邪恶之物,唯有修习诡道之人才能够炼制,如此一来,魏无羡的声誉必将一落千丈,看他日后还如何张狂。
金光瑶在知晓实情后,眼底对苏涉的忧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望,“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苏宗主,我真是看错你了。”
苏涉心头一震,正欲辩解,可抬头之际,却对上了金光瑶那充满厌恶的目光,直至此时,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已已经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看得起他的人。
金光瑶冷漠地命令门生将苏涉押回金麟台,听候金光善的发落。
当他们走出小黑屋时,恰好与隔壁的常萍再度碰面,常萍同样被羁押着朝金麟台走去。
两人相互埋怨,常萍却始终紧闭双唇,沉默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涉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金光善看着台下跪着的常萍和苏涉,揉了揉眉心,倍感头痛。
他暗中指使薛洋研制阴虎符、炼化凶尸,就是深知此事绝不可外传。
可眼前这二人不仅盗走了薛洋炼制的凶尸,秘密照着炼化,竟然还被魏无羡等人察觉,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更为糟糕的是,他们竟然还将薛洋牵扯其中。
如今,他不仅要定常萍和苏涉的罪,还要将薛洋逐出兰陵金氏,如此一来,他日后该如何指使薛洋为其效力。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温宁这个证人在,他实在难以徇私,只得狠心将常萍与苏涉打入大牢,并废去薛洋客卿之位。
一旁静候结果的薛洋闻此,当即脱下身上的金星雪浪袍,随手一抛,仿佛那是个脏东西。
他走到常萍和苏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笑道:“多谢二位了。”
言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以免金光善反悔。
魏无羡和蓝忘机随金家门生一同将常萍和苏涉押入大牢,见他们再无逃脱之机,这才放心离去。
临行前,魏无羡瞥了一眼一路沉默至今的常萍,对蓝忘机道:“蓝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蓝忘机回首望去,“确实忘了。”
随即,他便解开了常萍身上的禁言咒。
常萍发觉自已的嘴唇终于可以活动,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指责苏涉,“你个蠢货!亏你昔日还是蓝家人,不知道蓝忘机会禁言咒?我既是被他羁押而来,又怎能开口说话?那些皆是薛洋所言,你听不出来吗!”
苏涉望着渐行渐远的魏无羡和蓝忘机,渐渐回过神来,他们并非遭魏无羡和蓝忘机算计,而是被薛洋摆了一道。
这一切,皆是薛洋脱离金家的计策,他们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刚踏出大牢,便见温宁等人在不远处等候。
温宁见他们出来,赶忙抱着啼哭不止的温苑迎上前去,“那个,蓝二公子,阿苑他,他一直哭,要,要找你。”
蓝忘机立即将温苑抱过来,轻声抚慰着他。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温苑的哭声渐渐止住,抽噎着唤道:“爹爹……”
魏无羡轻轻抓起温苑的一只小手,塞给他一颗糖,道:“你总喊他爹,就不知喊我一声?”
温苑紧握着手中的糖,看了看蓝忘机,又看了看魏无羡,怯怯地喊道:“阿娘……”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众人皆听的真切,闻此更是全部愣住。倒不是觉得温苑所言有何不妥,而是惊叹于他的聪颖。
魏无羡指着自已,满脸狐疑地问道:“你喊我什么!”
温苑并不觉得自已喊错,躲在蓝忘机怀中,又喊了一声:“阿娘。”
魏无羡手中原本还有一颗糖,本想等他改口叫对了再给他,可他这一声“阿娘”竟比方才更加笃定。
他呆立当场,不禁思索起自已究竟哪里像个女子,竟让一个孩童将他误认作娘亲。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轻笑,肩头一重,薛洋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伸过来,道:“这位‘姐姐’,赏颗糖吃。”
魏无羡侧头看向他,似笑非笑,“薛成美你若想死,我定当如你所愿。”
“你!”薛洋一听这称呼,心中顿感不快,“魏姑娘切莫如此粗鲁,当心没男人敢娶你!”
魏无羡道:“就不劳薛成美公子费心了,我定有男人要。”
薛洋咬牙切齿道:“魏姑娘说话还是注意些为好。”
魏无羡毫不示弱,“薛成美你才需要注意些。”
薛洋道:“魏姑娘!”
魏无羡道:“薛成美!”
薛洋道:“姑娘姑娘姑娘姑娘……”
魏无羡道:“成美成美成美成美……”
……
蓝忘机抱着温苑静静地看着,眼中尽是对魏无羡的纵容,而温苑虽不明白他们在争执什么,却也因此笑了起来。
金光瑶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上前劝解。
另一侧的金子轩双手抱臂,嘴唇微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最终只吐出一句:“好没营养的吵架。”
温宁立于他身侧,木然颔首,应道:“是啊。”
整个场面,就只有金光瑶一人在那拉架,然而毫无作用。
直至魏无羡和薛洋吵得精疲力竭,这才舍得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