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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军军部作战室，如同被抽干了空气的密封铁罐。巨大的奉天沙盘在惨白汽灯下反射着冰冷死寂的光，上面象征日军的猩红箭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代表东北军的蓝色标记。空气里混杂着浓烈刺鼻的雪茄烟味、机油味、冰冷的汗味，还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铁锈般的绝望。唯一的声源是角落里那台硕大的军用电台——它的指示灯诡异地亮着，但扬声器里只传出单调、压抑的电流“沙沙”声。总司令部强令的无线电静默，如同一块沉重的裹尸布，死死捂住了第五军的耳朵和嘴巴，隔绝了奉天方向那震彻天地的炮火轰鸣与濒死哀嚎。
南振国如同一尊沉默的火山，矗立在沙盘前。他背对着所有人，墨绿色的军常服肩胛骨绷紧如两块铁板。窗外，西平的夜同样漆黑如墨，但远方天际线处，奉天城方向的夜空，却隐隐透着一片令人心悸的、病态的暗红——那是城市在燃烧！是北大营在化为灰烬！是国土在流血！他紧握的拳头抵在冰冷的沙盘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微微颤抖。
“铃铃铃——！！！”
刺耳至极的保密专线电话铃声，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挣扎，骤然撕裂了作战室死水般的寂静！这铃声不是来自奉天，而是来自更近的辽源！
参谋刚抓起听筒，里面就炸出一个嘶哑、扭曲、带着浓重血腥味和爆炸背景音的咆哮，声音之大，连沙盘都仿佛在共振：
“军座——！！狗日的…狗日的要强行接管我一师防区！！一个大队！！刺刀都顶到老子营门上了！！说什么搜查炸路凶犯！！放他娘的狗臭屁！！” 是张跃！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疯虎，每一个字都喷溅着怒火和杀意，“弟兄们眼睛都红了！手里没枪！抄起铁锹镐把就要冲上去拼命！军座！！请战！请战啊——！！给老子命令！老子带人用牙咬也要撕下这群畜生几块肉来！！”
“顶住！给老子顶住！！”南振国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对着话筒发出炸雷般的怒吼，“张跃！记住你的任务！东塔机场！军械库！老子要你活着把枪夺回来！不是让你现在去送死！拖住！给老子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另一部电话——连接第三师师部的专线，指示灯疯狂闪烁起来！参谋下意识地接通，并按下了免提。
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传了出来，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沉痛，却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作战室每个人的耳膜：
“军座！第三师师长陈伟报告！” 陈伟的声音透过电流，在死寂的作战室里回荡，“我部驻地外，同样发现大批日军武装部队！情势万分危急！然！卑职刚刚接到总司令部十万火急加密电令！”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要让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头：
＞ **“电令重申：值此中日不幸误会之际，全体东北边防军官兵，务须恪守中央‘不抵抗’之国策！保持最大克制！避免事态扩大！各部严禁开火！严禁与日军发生任何形式之武装冲突！违令者，视为叛国！军法严惩不贷！此令！副总司令 张汉青！”**
陈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虚伪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忠诚”：
“军座！上峰严令如山！为顾全大局！为三千万东北父老免遭战火涂炭！职陈伟，及第三师全体官兵，谨遵总司令钧旨！即刻——放弃抵抗！开放营门！配合日军…‘搜查’！请军座…体谅！大局为重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带着哭腔，却掩盖不住那丝如释重负和投机的窃喜。
“陈伟——！！！我祖宗——！！” 电话那端，张跃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刻骨的仇恨！紧接着是听筒被狠狠砸碎的刺耳忙音！
作战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第三师专线里，陈伟那令人作呕的“效忠宣言”还在继续，还有隐约传来的、日军皮靴踏过第三师营区地面的嘈杂声和日语呵斥声！
李正操脸色煞白，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参谋们眼中充满了愤怒、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沙盘上，代表第三师防区的蓝色旗帜，在众人眼中仿佛瞬间变成了屈辱的白色！
“大局…去他妈的大局！！”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从南振国的喉咙深处挤出。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冰寒！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桌上那份被陈伟宣读的、印着总司令大印的电令传真件上。
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仿佛重若千钧，压着山海关的血，压着北大营的火，压着无数引颈就戮的冤魂！
南振国动了。他一步步走向放着电令的桌子，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无比，如同踏在濒死国土的脊梁上。作战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他军靴踏地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击。
他走到桌前，没有停顿。右手猛地伸向腰间！
“锵啷——！！！”
一声清越激昂、带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龙吟，骤然炸响！压过了电台的沙沙声，压过了陈伟虚伪的宣言！“镇岳”宝刀悍然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汽灯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撕裂黑暗的寒芒！刀身上仿佛还映照着山海关的烽烟，渤海的血浪！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南振国双手握刀，高举过头！刀锋在灯光下流淌着冰冷的杀意！
“第五军——！！！” 他仰天怒吼，声浪如同受伤苍龙的咆哮，带着泣血的悲怆和焚尽一切的决绝，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窗棂嗡嗡作响！
刀光如匹练！带着斩断枷锁、劈碎屈辱的万钧之力，狠狠劈下！
“嚓——！！！”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
那份盖着总司令大印、写着“不抵抗”三个耻辱大字的电令，连同下面坚硬的松木桌面，被“镇岳”宝刀如同切豆腐般，一劈两半！纸屑纷飞！木屑西溅！破碎的纸片如同垂死的蝴蝶，在惨白的灯光下无力飘落！
刀尖，深深嵌入桌体！殷红的血珠，顺着南振国因用力过猛而崩裂的虎口，沿着森寒的刀锋，缓缓汇聚到冰冷的刀尖，最终，“嗒”的一声，沉重地滴落在沙盘上奉天城的位置，迅速洇开一小团刺目的暗红！如同这片大地无法愈合的伤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作战室内，只有南振国粗重的喘息，和刀锋嗡鸣的余韵。
“轰——！！！”
作战室厚重的橡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狠狠一脚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纷飞！
炮旅旅长王晓东如同一个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煞神，带着一身浓烈的硝烟、汗臭和寒风冲了进来！他脸上那道烟疤因极致的愤怒和杀意而扭曲跳动，双目赤红欲裂，甚至没看清室内凝固的气氛，炸雷般的吼声就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硫磺味和钢铁的铿锵：
“军座——！！前沿观察哨急报！日军第二师团一个混成旅团！配属战车中队！正全速向我们而来！”
他猛地一指沙盘上那条从奉天首插西平的铁路线，手指几乎要戳进模型里！
“目标——西平！方向——正东！前锋距离我炮旅预设阵地，不足三公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刀劈电令、虎口滴血的南振国，用尽全身力气吼出那个悬在刀尖上的、决定生死与荣辱的问题：
“狗日的炮口都瞄过来了！**打不打——？！**”
吼声在死寂的作战室内疯狂回荡！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
聚焦在那柄深深劈入桌案、刀尖滴血的“镇岳”上！
聚焦在南振国那只紧握刀柄、青筋暴突、鲜血淋漓的手上！
打？抗命叛国，血溅山河！
不打？引颈就戮，沦为羔羊！
刀尖的血滴，悬而未落。
时间，在毁灭的风暴中，凝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