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挺气奋的,这每次打了猎物,都想着屯子里大家都改善改善生活,把肉送到村委换工分,其实卖到黑市更值钱,这还有人眼红,那真是让青山失望透顶了。
铁柱哥也气的拍着桌子:“总有一小撮人,搞风搞雨,吃肉的时候,没听谁念青山的好,真是白眼儿狼,红眼病,我不认为这个猎物换工分有啥问题!”
“本身是没有问题!”刘支书弹了弹烟灰,“那是村委上了会的,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这屯子里的村民觉得吃了亏,我们也要面对这个问题,听说有人还要去公社举报啥的。”
青山猛地站起来。
“行啊,”青山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既然大家觉得我李青山占了集体的便宜,觉得这规矩不公平,那我——不干了!”
说罢摔门而出。众人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望向窗外肆虐的风雪。
其实李青山现在是挂靠在林场的护林员,早就可以不干这守山人了,确实也是为了照顾一下这全屯的吃不饱饭的乡亲们,谁曾想,出了这种事儿。
粮仓管理站的小屋门口,几个模糊的人影正聚在一起,朝着村委会这边张望。风雪太大,看不清脸,但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的样子,分明就是屯子里那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传闲话的婆娘。其中一个,似乎就是最先嚷嚷“占便宜”的新记分员刘长光的媳妇杨秀英,这不是陈小丽出了事,粮仓保管员兼记分员的工作就安排了杨秀英接手了。
杨秀英接手之后,发现这青山的工分很多,都有三个大男人的工分总和了,这不,青山前些日子进山打了些肉,为乡亲们准备过年的肉,登记的时候,才知道这猎物换工分,这么划算,猎物能换这么多,眼红的不行。
她们显然也看到了青山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心里正乐呢。风雪抽打着她们单薄的棉袄,她们却浑然不觉似的,只顾着朝村委会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在急切地打听着什么。
从村委出来回到家,美玲看着青山满脸的怒气,上前安慰。
美玲轻轻拉住青山的胳膊,声音柔得像化开的雪水:“青山,别气了。进屋暖和暖和。”她踮起脚尖,用手心拂去他狼皮大衣领子上的雪沫,动作里透着心疼。
青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随即被屋里的暖意吞噬。拉着美玲的手,大步跨进门槛,狼皮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寒风。美玲的温柔善良,体贴细致,融化了青山所有的不快和怒气。
“有你在,我生啥气,看到你我就忘了所有的不开心了!”青山笑着在美玲唇上吧唧了一口。
“你讨厌,大白天的。。。”
“跟你说个事,我认了个干儿子。”
“啊?谁呀?说说咋回事儿?”
这年头,认干儿子,那是很正式的事情,不是说说的,家里还要添碗筷的,就是说这干儿子随时要到家里来吃饭的。青山从头到尾,把这事儿细细的说了一遍。美玲听着也是泪眼朦胧。
“林帆这孩子,太苦了,以后你多帮帮他们娘俩儿吧!”美玲也升起恻隐之心。
“放心吧,既然认了我当干爹,自然会照顾好他们的。”
“你说他正生着病,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过两天吧,这两天打滴流,等林帆好一些。”
这两天,家里也挺忙,腊月二十三之后,每天都有事儿,这是我国的传统文化,虽然现在穷,缺少物资,但还是要准备的,家里一派祥和的气氛。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之后,家里的忙碌劲儿就起来了。美玲一大早就起了身,手脚麻利地扫尘除尘,炕席子掀开,扫帚裹着旧布头,把屋顶墙角积了一年的灰网子都掸了个干净。青山也没闲着,扛着斧头去院后的柴垛劈柴火,斧刃砍木头上,发出“哐哐”的闷响,震得雪沫子簌簌往下落。灶房里飘出煮高粱米的香气,混着柴烟味儿,暖烘烘地裹着人,驱散了屋外的寒气。
“青山,你歇会儿,”美玲端着簸箕出来,里头是泡好的黄豆,准备磨豆腐,“劈那么多柴干啥,够烧到开春了。”她脸上带着笑,鼻尖冻得微红,围裙上沾着几点白面。
青山抹了把额头的汗,咧嘴一笑:“多备点儿,省得过年那几天手忙脚乱。对了,林帆那孩子不知道咋样了?昨天打完滴流,今天该好些了吧?”他放下斧头,搓了搓冻僵的手,走到灶房门口,探头往里看。锅里正咕嘟着高粱粥,稠糊糊的,冒着泡。
“要不你明天接他们娘俩过来玩一天。”美玲边忙着手里的活儿,把挑出的瘪豆子扔到那仅有的两只鸡面前。
青山心道,这过了三天了,估计林帆也大好了。他走进灶房,蹲到美玲旁边,帮着拣豆子。粗粝的手指碰到她温软的手背,美玲嗔怪地瞪他一眼,却没躲开。“明天你去镇上,顺便去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换点红纸,写副春联贴上。再弄挂小鞭儿,初一早上放一响,驱驱晦气。”
“哎呀,红纸,这个忘了买,鞭炮我上次买的够够的了呀!”
正说着,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铁柱哥裹着件破棉袄,帽檐上全是雪,探头进来:“青山!快,帮把手,队里分的点冻鱼!”他提着一兜子鱼,一股子鱼腥味混着冰碴子气扑面而来。
“分鱼了?今年咋这么早?”青山帮着把鱼袋子接过来,看看,就两条大鱼,其它都是小鱼儿。
美玲端了碗热腾腾的粥出来:“铁柱哥,进屋喝口热的,暖暖身子。”铁柱哥嘿嘿笑着接过去,蹲在门槛上呼噜噜喝起来。粥的热气糊了他一脸,他抹了把嘴,冲青山挤挤眼:“兄弟,你这撂挑子撂得好!让那帮红眼病的也尝尝滋味儿。不过啊,过年要紧,咱先顾好自家门头。对了,你家那豆腐磨好了没?我媳妇念叨着要借石磨用用呢。”
“上午就能磨好,你让嫂子下午来拿呗!”美玲笑着应道
院子里,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盖住了劈柴的痕迹,也盖住了昨日的纷争。屋里的火炉烧得旺,炭火噼啪,映着一家人忙忙碌碌的身影。
铁柱哥三口两口把粥喝完,碗底刮得干干净净,满足地哈出一口白气:“真舒坦!”这大冷天,一碗热粥下肚,啥烦心事儿都忘了。他压低声音,朝外努努嘴,“对了青山,真不干守山人了?”
青山没接话茬,弯腰把鱼袋子提到灶房门口的阴凉处挂起来。冻鱼硬邦邦的,带着冰碴子。“这鱼少点就少点吧,好歹是点荤腥。”他语气淡淡的,显然心思不在这上头,“铁柱哥,下午让嫂子首接来推磨就行,石磨就在棚子里。”
“成!那我先回了,还得去队上牲口棚瞅一眼。”铁柱哥把碗递给美玲,戴上那顶落满雪的破帽子,缩着脖子又扎进了风雪里。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小院重归平静,看着美玲簸箕里圆滚滚的黄豆粒,“豆子拣好了?明天到供销社再瞅瞅有啥零碎能买的,瓜子花生啥的,多少也得有点。”
青山应了一声,美玲端着瓦盆走到院角的磨棚,把黄豆倒进磨眼。石磨冰凉,她哈了口气暖了暖手,开始推动沉重的磨盘。石磨转动发出低沉均匀的“嗡嗡”声,洁白的豆浆顺着磨缝缓缓流下,滴落在下面的木桶里,散发出一股清冽的豆腥气。
看着青香磨得吃力,青山接过来,“我来磨,你来喂吧!”
这种石磨是人力的,不是驴拉的那种,比较小,就是人坐在旁边,一边添豆一边推磨,两人配合默契。
石磨沉重,但青山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推动起来沉稳有力。磨盘“嗡嗡”地转动着,白色的豆浆顺着石磨的沟槽汩汩流下,汇聚到下方的木桶里,带着新豆特有的清冽香气。
美玲坐在磨盘另一侧的小凳上,手里拿着木勺,小心地从旁边的瓦盆里舀起小半勺泡得饱胀的黄豆粒,瞅准磨眼转过来的空隙,手腕一抖,豆子便准确地落入磨眼。豆粒在上下两扇沉重的石磨间被碾碎、研磨,化作细腻的浆汁。
“慢点添,不急。”青山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融化了鬓角沾着的几点雪沫。
“嗯。”美玲应着,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她的目光落在青山专注的侧脸上,那因为用力而绷紧的下颌线,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韧劲。灶房里煮高粱粥的香气混合着豆浆的清新,暖暖地包裹着他们。窗棂上结了厚厚的冰花,把外面肆虐的风雪隔绝开来,这小屋里仿佛自成一方温暖宁静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