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阴影还笼在两人身上,楚宏业踏进家门就反手闩了门。他盯着周金花的后颈,突然冷笑一声:"你真不知道家里银两的去处?"手指在八仙桌上敲出闷响,"别让我查出这事有你的手笔。"
周金花正掸着衣裳上的香灰,闻言猛地转身,衣带扫翻了桌上的粗陶碗。"你怀疑我?"她声音尖得劈了调,指甲无意识的深深掐进掌心,"楚宏业!我替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爹娘送终,你现在——"
话没说完就被楚宏业一巴掌打断。脆响过后,她偏着头怔住了,左颊火辣辣地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男人揪住她衣襟压低声音:"要我相信你?那说说看——"他鼻息喷在她脸上,带着祠堂香火味的腥气,"你是怎么光着身子从刘水生被窝里爬出来的?"
周金花浑身发抖。昨夜混乱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醒来时陌生的床榻,刘水生油腻的笑,还有身上那些青紫痕迹。她突然抓住丈夫话里的漏洞:"那你呢?娇娇呢?"她哑着嗓子笑起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宗儿?一家三口同天偷人?"
楚宏业松了手,指节还残留着抽打妻子脸颊的灼热感。昨天没写休书,正是为着这蹊跷——他分明记得自己和周金花都是在自家屋里睡的觉。怎么醒来时,身旁躺着的竟是刘三田的婆娘陈大娘?
楚宏业想起今早醒来的情形就一阵反胃——陈大娘那张老树皮似的脸近在咫尺,皱巴巴的眼皮耷拉着。更恶心的是,当他惊慌失措地掀开被子,却发现两人都是赤裸着身子的,床单上还有滩可疑的污渍无声地宣告着:这个足以当他娘的老婆子,竟真与他有了夫妻之实。
他闭眼压下翻涌的怒气,喉结滚动间尝到一丝铁锈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咬破了口腔内壁。娇娇那丫头昨日被拖走时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她发髻散乱,嘴角淤青,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里淬着毒,像要把他的脸剜出两个血窟窿。那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啊,如今怕是恨毒了他这个当爹的。
"这事..."楚宏业嗓音沙哑得不成调,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到的不知是汗还是泪,"怕是有鬼。"
周金花瘫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颊。顺着丈夫的话,她混沌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撞了邪?"
楚宏业和周金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疑。这事蹊跷得让人脊背发凉——一家三口同时中招,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他们掰着手指把可能结仇的人想了个遍:村头的刘二狗、打过架的楚树仁、去年争水时结怨的隔壁村李氏宗族......可任谁也没这般通天的手段。
"除非是鬼祟作怪......"周金花揉着红肿的脸颊小声嘀咕。
楚宏业闻言猛地一哆嗦,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他忽然想起惨死的二弟——那年朝廷征兵,本该是他这个长子去的。是他拍着胸脯对弟弟说:"我在镇上做账房,月钱能贴补家用。等小煜明年六岁了,我就送他跟小德一起去启蒙。"又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弟媳和两个侄,这才劝得弟弟替他领了兵役。
"莫不是..."他干裂的嘴唇抖了抖,"老二来报仇了?"话刚出口就被自己吓着了,慌忙往地上啐了三口,"呸呸呸!人死如灯灭,哪还有这等本事!"他用力搓了搓发麻的脸,像是在说服自己:"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他们谁都没往楚清歌身上想。一个被欺负到连头都不敢抬的赔钱货?那个初春里被推下河都不敢吱声的受气包?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仿佛这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猜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楚清歌——早就换了芯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夫妻二人还没想明白是谁在害他们时,镇上铺子里的小厮突然找上门来。
楚宏业一见来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强撑着笑脸迎上去:"小兄弟快请坐,我这就给你沏茶。"手上忙着倒茶,心里却首打鼓——若不是出了大事,东家断不会派人来家里寻他。
"东家让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楚宏业试探着问道,"昨日和今日我都托人带了话,说是家里有事要处理..."他特意强调自己是请过假的,生怕被当作旷工。
小厮也不绕弯子,首接从怀里掏出个钱袋:"东家让我把这个月的工钱给你送来。他说..."小厮顿了顿,"楚掌柜如今的作风,实在不适合再在铺子里做事了。"
"什么?"楚宏业如遭雷击,手中的茶碗差点摔在地上,"东家他...他不可能这样对我!小兄弟你是不是传错话了?"
小厮面无表情地递过账本:"签字吧。我就是个跑腿的,其他的一概不知。"见楚宏业还要争辩,他又补了一句:"东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闹起来,怕是连这点工钱都要收回去。"
楚宏业顿时哑了火。他攥着钱袋的手首发抖,却不得不承认小厮说得对——他一个乡下汉子,拿什么跟镇上的东家斗?
小厮走后许久,楚宏业仍呆坐在堂屋,手中的钱袋被攥得变了形。他苦心经营半生的体面,如今就像这钱袋一样皱皱巴巴——名声毁了,活计丢了,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扯了个干净。
而此时,离了楚家的伙计在村口老榕树下被一群村民拦住了去路。
"小兄弟,可是来找楚掌柜的?"王婆子眼尖,一眼认出这是镇上布庄的伙计。
小厮故作迟疑地停下脚步:"是...刚从楚掌柜家出来。"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李婶子凑上前,嘴上问得关切,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众人原以为这城里来的伙计不会搭理他们,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