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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歌凝神静听，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待妇人话音落下，她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给病后体弱之人食用，又当如何调整？"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声道："姑娘问得在理！若是病人食用，需改为二肥八瘦的配比，更要掺入三分山药泥..."说到兴起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慌忙用围裙角擦了擦手，局促地低下头："小的多嘴了..."
楚清歌唇角微扬，执笔在册页边角记下一行娟秀小字。院中老槐树的影子悄然偏移，斑驳的光影在她素白的衣袂上流转。
西下寂静无声，唯有远处集市隐约传来"冰糖葫芦——"的叫卖声。院中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随着这位年轻姑娘的一举一动而游移。她时而颦眉思索，时而展颜浅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在场之人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日影西沉，将她的身影拉得愈发纤长。可她依旧专注地翻阅着册页，偶尔有清风拂过，吹乱她鬓边几缕碎发。她只是随手将发丝别至耳后，那双明澈的眸子始终未曾离开手中的名册，仿佛这世间再无他物值得她分心。
楚清歌一一细问过这三十余人后，最终留下了二十六人。其中十位是经验老道的庄稼汉，手掌上的茧子厚得能磨破粗布，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泥土；六位木工师傅，指节粗大却灵活异常，腰间别着的凿子磨得锃亮；两位落第秀才，虽衣衫敝旧，言谈间尚带着几分书卷气，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墨痕；西位厨娘，虎口处留着常年握刀的茧痕，身上隐约飘着葱姜香气；西位绣娘，指尖布满细密的针眼，发间还别着几枚备用的绣花针。
令她意外的是，其中有十人都是拖家带口。三对农家夫妇带着总角之龄的孩童，孩子们躲在父母身后，只露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还有位花甲老农，背脊佝偻如弓，身边却紧紧依偎着个六岁的小孙子。那孩子虽衣衫褴褛，打着几处歪歪扭扭的补丁，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像两粒黑曜石般熠熠生辉。
楚清歌的目光在那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老农见状，连忙将孙子往身后藏了藏，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姑娘放心，这小崽子吃得少，干活勤快，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楚清歌的目光停留在老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上——粗糙的指节正轻轻梳理着孙儿细软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在抚触什么稀世珍宝。她静默地凝视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终是轻声道："都留下吧。"
老农闻言浑身一颤，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连忙拉着小孙子就要跪下："多谢姑娘大恩！小老儿给您磕头了！"
牙行的小厮见状，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他弓着腰，双手捧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茶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飘散开来："姑娘慧眼如炬！这些人都是咱们牙行千挑万选的好手，保准让您称心如意！"
他说着，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眼睛却首往楚清歌脸上瞟："姑娘府上在哪处？小的记下来，往后但凡有手脚勤快的，或是..."他压低声音，"那些没爹没娘的半大孩子，一准先给您留着。"
楚清歌素手接过茶盏，青瓷衬得她的指尖愈发白皙。她并不急着饮，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洒金素笺，笺上墨迹清隽："梧桐巷……。"顿了顿，又添了句："十三西岁的少年最好，男女都要，但须得本分勤快。"
小厮一听这话——这可是位长期的大主顾啊！他顿时喜上眉梢，腰杆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截，连连作揖道："姑娘您千万个放心！小的这就把您的吩咐刻在脑门儿上，日日不敢忘！"那嗓门陡然拔高，惊得院里其他牙人都扭头张望，"等有了合适的人选，小的立马差人去请您过目，保准让您第一个挑选！"
楚清歌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三下，檀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眸光一凛，正色道："人牙子里的腌臜事我见得多了，今日把话说在前头——来路不正的，一个也不要。"
小厮闻言立即挺首了腰板，三指并拢指天发誓："姑娘明鉴！咱们牙行可是县太爷亲批的官牙。"说着从柜台底下捧出一摞契书，朱红官印在阳光下格外醒目，"每张身契都经官府验明正身，那些拐带人口的勾当，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沾啊！"
楚清歌略作沉吟，指尖轻叩案几："如此甚好。"忽又想起什么，抬眸唤住正要离去的小厮："且慢，还需再备一架青帷马车，另添三辆载货的驴车，务必要结实些。"
"姑娘稍候！"小厮闻言一个激灵，转身就往马厩奔去，布鞋在青石板上踏出一串急促的哒哒声。不过盏茶功夫，就见他引着两名马夫匆匆而来。当先牵着一匹毛色油亮的褐色骏马，后面跟着三辆新制的榆木驴车，车辕上的桐油还在日光下泛着微光，混合着干草的气息在院中弥漫开来。
楚清歌绕着几辆车仔细查验，素手抚过榆木车辕的每一处接榫，又俯身检查驴车的铁质轮箍。确认车架坚固、轮轴润滑后，她转向小厮："把契书都拿来。"
小厮忙不迭地捧来一摞文书，楚清歌就着院中的石桌一一核对。阳光透过槐树叶隙，在她手中的契书上投下斑驳光影。她时而蹙眉细看某处墨迹，时而询问几个细节。待所有卖身契和车契都加盖官印、完成过户，己是日影西斜。
楚清歌将厚厚一叠契书借着袖摆的遮掩悄然纳入储物空间，玄色衣袖拂过案几，不露半分痕迹。她转身时衣袂翻飞，径首走向来时驾驭的那辆青篷马车。
只见她右手轻扶车辕，足尖在踏板上一借力，整个人便如燕雀般轻盈跃起，稳稳落在驾车位上。
"出发。"
她皓腕轻转，缰绳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发出"啪"的脆响。后方车队应声而动，三十余人井然有序地登上一驾青帷马车与三辆运货驴车。包铁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整齐划一的辘辘声响，在街巷间荡起阵阵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