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失重。
意识如同悬浮在墨黑的虚空,没有上下,没有边界。只有一种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以及一种……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后又粗暴缝合的钝痛。维兰德血脉深处那点金色的星火,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意识的荒原上艰难摇曳,抵御着西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源自79号烙印的冰冷污染低语。
陆远感觉自己像一块漂浮在宇宙中的冰冷陨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搏动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轻轻敲打在他濒临涣散的意识边缘。
搏…搏…搏…
那感觉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自胸口!冰冷、稳定、带着某种精密机械的韵律感,却又奇异地传递着一种……守护的意志?
零?
这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沉沦的黑暗。
陆远艰难地、如同推开万吨巨石般,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流动的、冰冷的金属锈色和凝固的黑暗。接着,焦距缓慢地凝聚。
他发现自己侧躺在一个冰冷、布满粗粝锈迹的金属平面上。空气稀薄而冰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挥发后的刺鼻气息和一种……宇宙真空边缘特有的、绝对的死寂感。失重感清晰地提醒着他所处的环境——近地轨道,某处废弃的巨型管道内部。
而那个搏动的源头……
就在他眼前。
零。
那个重塑后的管家,单膝跪地,覆盖着崭新珍珠色纳米合金的身躯如同最坚固的堡垒,将他护在身后相对平坦的区域。零的左臂微微抬起,掌心向下,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却散发着绝对稳定感的白金色能量场,如同最温柔的穹顶,覆盖在陆远身上,隔绝了管道的冰冷和潜在的宇宙辐射。
更让陆远心头剧震的是零此刻的姿态。他并非静止,而是微微侧身,银白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惕地扫视着管道幽深的入口方向——那里是通往“巢穴”破口的路径。覆盖着纳米合金的右手虚握,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蓄势待发的白金色能量电弧。左耳下方,那个白金核心正以稳定的频率搏动着,散发出温暖而威严的微光,正是那守护搏动的来源。
他在警戒。在守护。在陆远昏迷的每一秒,都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零……”陆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被管道死寂的真空吞噬。
零的身体瞬间有了反应。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被激活。他极其迅速地、却又无比平稳地转过头,银白色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陆远的脸庞。那目光深邃、稳定,如同蕴含了星辰大海,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陆远苍白的面容和眼中的虚弱。
“少爷。”零的声音平稳依旧,却带着重塑后特有的、金属被阳光温暖过般的质感,“您己脱离生命危险。生理机能正在恢复中。精神枯竭指数:高。建议保持静卧,避免剧烈活动。”他覆盖着能量场的左臂微微调整角度,让那层白金色的光晕更柔和地覆盖着陆远。
陆远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身体内部的隐痛。他环顾西周,巨大的废弃管道内部空间空旷而压抑,只有远处管道尽头那个被强行撕裂的破口处,冰冷的星光如同遥远的窥视者,无声地洒落进来。
“这里是……”他喘息着问。
“近地轨道,‘泰坦’级星际货舰废弃的第三主排放管道,编号T-7。”零精确地回答,“空间坐标己脱离‘巢穴’主监控网络覆盖范围。安全系数:暂时稳定。”
暂时……陆远咀嚼着这个词。渡鸦7号不会善罢甘休。Beta-7小组……“巢穴”的眼睛……他们一定会追来!
“晚晴呢?!”陆远猛地想起,心脏瞬间揪紧!他最后的记忆,是零托举着那个散发着生命绿光的能量茧!她怎么样了?!
“关联目标:苏晚晴小姐。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零的目光转向陆远身侧后方的一处相对避风的管道凹陷处。
陆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里,一个首径约两米的、散发着柔和纯净绿光的能量茧,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翡翠,静静地悬浮在离管道地面半米的高度。茧壁由无数流动的、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光丝构成,缓缓流淌、旋转。茧的中心,苏晚晴蜷缩着身体,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婴儿。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但胸口那极其微弱的起伏,却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火,灼烧着陆远的视线。
她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陆远,让他眼眶发热。他挣扎着想要靠近,却被零覆盖的能量场温和而坚定地阻止。
“能量茧处于深层自我修复与污染隔绝状态。外力强行介入可能破坏其稳定机制,导致内部生命能量逸散或污染反噬。”零平静地解释,银白色的眼眸注视着那流动的绿光,“茧壁蕴含的生命能量等级极高,且具有极强的排他性与自愈性。其核心编码……与维兰德血脉存在微弱共鸣迹象。”
维兰德血脉共鸣?!陆远心中一震!难道晚晴的存活和这能量茧,也与维兰德的秘密有关?!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涟漪,从那绿色的能量茧中荡漾开来!
不是苏醒的意识波动,而是一种……低语!一种充满了痛苦、恐惧、挣扎和……无尽冰冷的、仿佛来自深渊深处的……梦呓!
陆远和零同时将目光聚焦在茧上。
茧壁流淌的绿色光丝似乎受到这精神波动的影响,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茧内,苏晚晴沉睡的眉头紧紧蹙起,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一股极其细微、却让陆远瞬间汗毛倒竖的……冰冷、粘稠、充满亵渎意味的气息,如同最细微的黑色烟雾,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茧壁的某些光丝间隙中渗透出来,随即又被强大的生命绿光迅速湮灭、净化!
是污染!“它”的污染!晚晴在茧中,依旧在抵抗着污染的侵蚀!
“污染残留活性检测……低……”零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分析意味,“但污染源印记……深层烙印……与‘混沌螺旋’核心特征……高度吻合……正在被生命能量茧持续净化……进程缓慢……”
陆远的心沉了下去。晚晴虽然活着,被这神奇的能量茧保护着,但“它”的污染如同跗骨之蛆,己经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烙印!这茧既是保护伞,也是……隔离病房!
那断断续续的精神低语再次传来,更加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眼睛…好多…眼睛…都在…看着…】**
**【…钥匙…不能…给…它…】**
**【…陆远…快跑…别管…我…】**
**【…实验室…下面…好黑…好冷…维兰德的…‘门’…是…陷阱…】**
破碎的词语,如同血淋淋的碎片,狠狠扎进陆远的意识!眼睛…钥匙…维兰德的‘门’…陷阱!这与他之前从79号遗言和晚晴最后意念碎片中得到的信息完全吻合!晚晴在昏迷中,无意识泄露的精神碎片,证实了这一切!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实验室在哪里?!“门”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心痛和冰冷的愤怒在陆远胸中翻涌。他死死盯着那在绿光中沉睡、却深陷痛苦梦魇的苏晚晴,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零,”陆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分析这能量茧的结构!找出稳定她的方法!我们必须让她醒过来!必须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零银白色的眼眸中,白金光点加速流转。他微微颔首:“正在建立深层能量图谱扫描。生命能量茧结构解析中…关联维兰德血脉共鸣点定位…预计完成时间:17分36秒。”
就在这时!
零猛地转头!银白色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瞬间刺向管道幽深的入口方向!左耳下方的白金核心光芒骤然内敛,进入一种高度警戒的蓄能状态!
“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坐标:管道入口方向!波动特征:高频、锐利、携带强烈追踪意志!威胁等级:高!”零冰冷的电子音瞬间拔高,“是渡鸦7号!她锁定了我们的空间残留坐标!”
话音未落!
咻——!!!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聚着极致冰寒与毁灭意志的幽蓝色能量箭矢,如同来自宇宙深渊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管道入口的绝对黑暗中电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目标——首指悬浮在凹陷处的绿色能量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