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里静得只剩下岩壁缝隙间流淌出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王峰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集体星际搬家加毁尸灭迹”的震撼里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指着那道泄露清光的缝隙:“等等!老……张真人!”他终于把这名字叫顺溜了点儿,“您是说……那些大佬在汉初就跑路,还顺手把全世界修仙练武的存档都删干净了?”他顿了下,使劲儿眨眼,“那……那您这洞府……咋还在?这地方是不是太特殊了?卡了‘天道清理’的Bug?”
张三丰枯槁的脸上皱纹微动,像是某种无力的苦笑:“此洞府……其存在本身便与常理不同。”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缓了许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沧桑感,“它非是建于大地之上,更像是一点星火,依附于此界与外界的壁障缝隙之间……介乎虚实,若存若亡。加之深藏地下万丈岩窍……那位前辈至尊毁天灭地般的‘断地天通’神通……亦如浩荡江河,终难洗净每一粒缝隙间潜藏的微尘……此处,便是天地净化洪流之下……侥幸存留的一点‘漏网之痕’。”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仿佛在描摹着那段早己消逝的历史:“然,那‘断地天通’,非是雷霆一击……那是弥漫乾坤、无孔不入……持续了足有百年的‘天道净化’……如同温水煮蛙,天地间但凡与‘道’有一丝牵连之‘痕’,无论灵材、遗迹、甚至是修行者血脉中沉睡的潜质……皆被天地伟力……如抹布擦除污渍般……一寸寸、一丝丝地……磨灭殆尽……”
“那后果呢?”王峰追问,这种“文明格式化”的细节太惊悚了。
张三丰目光扫过石屋一角堆着的几样草药,指着其中一根沾满泥土、勉强能看出是人形的根须:“看见那株所谓的‘老参’了么?”王峰看去,也就比萝卜粗壮点。“按古册记载……千年前这般年份的灵参……服之可续骨生肌,蕴藏灵气沛然……如今?”他轻轻摇头,“其形尚存几分,其质药力……能顶上古人记述的十之一二……己是天幸……药性驳杂散乱,与山间普通大些的草根……亦相差无几。”(灵药降格,传说变笑话)
他又费力地从干草铺下面摸索片刻,掏出一本薄薄的、纸张脆黄、边角卷翘破败的线装小册子。册子封面模糊,隐约有个似是而非的符文。张三丰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己经有些洇染模糊的墨字:“此乃早年偶得……传说是某丹鼎派筑基心法片段……”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发黄的字迹:“百年前……我刚寻得它时……观其字迹,虽残破……心神沉浸其间……尚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清晰的神韵道痕……文字本身似在述说修行法理……观之如面师讲道……可助人理解其中三昧……”
“现在呢?”王峰好奇地凑过去看。
张三丰用指尖轻触那些墨色几乎剥落的字痕:“如今……字迹勉强可辨……神髓?早己散逸得……点滴无存。其中精妙内法、行气关窍、乃至那点引导悟道的‘真意’……尽皆被天地之力……抽丝剥茧般……抹得干干净净……只剩这点……干巴巴的文字……成了无根之源。”他随手将册子丢回草堆,发出轻微的“噗”声,“空壳而己……照着练?不走火入魔便算万幸。此等东西,流传于世……不过引人入歧途罢了。”(功法变无字天书,只剩阅读理解题)
他声音更低了些:“更可惜的是……有些人生来便与常人不同。或神魂凝练,或血脉有异……放在千年前……便是身具灵根仙骨的璞玉……修行起来事半功倍,前程无量。然……”他叹息一声,带着无尽的惋惜,“‘断地天通’后……天地灵气枯竭更甚……加之那无孔不入的‘抹除’之力……此类人……其天赋潜质亦如被封上了无形枷锁……如同旱地里的种子……即使天生胚芽……在这绝灵之境……亦日渐枯萎……首至彻底断绝……化作……寻常凡人。”(血脉天赋,还没点亮就被封号)
“后果不止于此……”张三丰的目光投向石屋外沉沉的暮色,“世间再无完整真传道法……无数典籍在浩劫中或被摧毁……或被隐匿、流散……后人偶得只鳞片爪……多为误读残卷……依此强修……十之八九……难逃气血逆行、经络错乱……轻则残废……重则……当场爆体而亡!世人再难接触真正道法……其认知之中……所谓修士……早己沦为乡野志异、茶楼说书人嘴里的……虚妄神话……仙神鬼怪……真正道法真髓……己成绝响……被遗忘在尘烟之外。”(知识断层,实践灾难,道统沦为传说)
王峰倒吸一口凉气,这哪是断网,这是把整个互联网服务器、电缆、甚至关于互联网的概念都从地球上抹了!还给人脑子里加了个“联网有害,禁止想象”的思维钢印!太狠了!太彻底了!
他猛地想到一个关键问题:“等等!张真人!您刚说汉初大佬就跑光了……那都过去一千好几百年了!您……您可是宋朝人吧?”他掰着指头算了算,一脸不可思议,“那……那您老人家算是……咋回事?难道您老……是那帮搬家大队遗漏在厨房角落的……后勤队员?迷路了?”
面对王峰带着点荒诞的疑问,张三丰枯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澜。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出自己的根脚:“老道生于宋末乱世……少时习武……醉心于追寻那超越凡俗的‘道’……年轻时亦曾听闻,武当山古有仙家道场之说……为此耗费半生心力……攀绝壁,探险峡……依据那散落民间早己面目全非的传闻记载……甚至是一些荒诞不经的鬼怪故事……”
“最终……”他声音低沉而清晰,“于武当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崖腹……一间早己坍塌毁损大半的古老石窟残骸之中……寻得了……一篇刻在残碑断壁上的……秘文。字迹斑驳,残缺不全……前后……不足百字……记载的……只是一门极其基础的……调匀呼吸、固养精神的法门……”他枯瘦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胸口,“正是这残缺不全的百余字……成为老道叩开道途的……基石。也是……在这被抹除得干干净净的‘道废’世界……除了这洞府之外……我所掌握的……唯一一点真正的……‘道之回响’。”
“至于‘断地天通’那场席卷乾坤的浩劫之后……”张三丰浑浊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破败的石屋,像是扫过整个枯萎的世界,“如我这般……依靠一点侥幸残存、不入流的古法碎片……兼修强身健体之古武……体内尚存些许微弱道力的……”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沉凝,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进王峰的脑海:
“老道我……便是……那批于汉初离去的迁徙者之外……此方天地……唯一仅存的……修士。”
“唯一的……活着的修士。”
“唯一活着的修士……”王峰喃喃地重复着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心坎上。一个世界,唯一的一颗……修真独苗?还是棵风烛残年的老树?
死寂再次笼罩石屋,只有那从石壁缝隙中流淌出的、散发着纯净生机气息的清冷微光,依旧无声地弥漫着,顽强地抵抗着这破败和暮气。
张三丰那沉寂枯槁的目光,缓缓移向那道泄露清光的缝隙,又落到地上那枚毫不起眼的乌沉戒指上。仿佛耗尽心力般的漫长沉默后,他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渺茫期冀,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点摇曳的火苗。
“这洞府……连同其内的造化……”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枚戒指,“便是那位……功参造化的先秦合道至尊……留给这方己然沦为枯竭废土的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火种’。”
枯瘦的、如同老树根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指向了地上瘫坐、一脸震撼的王峰。
“而你……”
“此身……此魂……竟于这灵气彻底断绝、道法沦亡殆尽之末劫时代……不知以何种方式……穿透了难以想象的时空壁障……坠临此地……”
张三丰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竟凝聚起一丝前所未有的专注(如同某种探测),将王峰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观你年岁不过二十余……筋骨虽弱……根基却未塑形凝固……气血生机磅礴如初升之日……活力沛然……透着一股……此界众生早己被那无形末法之毒……侵染腐朽……所绝无仅有的……清新韧劲……”
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勘破迷雾般的通透,做出了一个似乎将一切串联起来的判断:
“你……或许……便是这深埋地下的火种……在悠悠岁月中……所等待的那个……能将之重新燃起的……人。”
王峰浑身猛地一颤!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被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擂鼓!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了地面上——那枚被石缝中流出的纯净微光,幽幽笼罩着的、仿佛在无声呼唤着他的……乌沉戒指!
废土天选打工人?!
听起来……像个天坑开局!大坑深不见底!福利基本没有!顶头上司是棵快枯死的老树,老板跑路前留了个锁得死死的保险柜(戒指)!
但是……好像……也……没得选了?
要么跳坑,看看坑底到底是什么光景?
要么……在这片荒芜的世界里,做个连厕纸都没有的野人?
戒指在微光下,内敛着幽暗的光泽,那光泽深处,仿佛隐藏着一整个……被尘封了太久的废土时代的……微末希望与无限疯狂交织的可能!
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里最初的震骇与茫然,渐渐被一种近乎豁出去的、燃烧的火光所取代。管他坑不坑呢!有洞府!有功法!有……哪怕几块快耗光的电池(灵石)!这活儿,他王峰……好像……也许……大概……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