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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最后一道山梁，废弃的炭窑黑黢黢地立在眼前，窑口飘出几缕不知哪来的青烟，像极了小鬼吐的舌头。林小栓刚要开口问野兔窝在哪，就看见林承民抱着膀子从窑洞里踱出来，后腰别着的镰刀在阳光下晃得他睁不开眼。
“二…… 承民哥？三豹哥？你们…… 这是干啥？” 林小栓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后知后觉地发现退路早被林承安堵得严严实实。他的目光扫过林承民绷紧的下颌线，还有林承安插在裤兜里的手 —— 那只手正攥着把带血槽的匕首，刀刃若隐若现。
“干啥？” 林承民的皮鞋碾过碎石，“咔嗒” 声像踩在林小栓的心跳上。他扯了扯领口的布纽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烫伤疤痕，“请你来聊聊，你最近发财的门路啊？还有……” 他突然贴近，林小栓闻到一股浓重的汗酸味混着铁锈味，“你那三婶王金凤，最近嘴巴咋那么利索？到处喷粪？”
林小栓的喉结上下滚动，瞥见林承安从兜里掏出颗石子，在掌心来回。那石子边缘锋利，像极了去年砸破他脑袋的那枚。“我…… 我不知道你们说啥……” 话音未落，林承民的大手己经掐住他的后颈，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喉骨。
“砰！” 林小栓的后背撞上炭窑壁，震得头顶的碎土簌簌往下掉。他眼前炸开无数金星，鼻腔里满是陈年煤灰的腥甜。恍惚间，他听见林承安慢条斯理地说：“不知道？那我提醒提醒你。造谣清黎跟知青不清不楚？说她剽窃技术？骂她是克夫扫把星？” 林承安突然笑了，那笑声比哭还难听，“这些‘功劳’，你三婶一个人，可编不圆乎吧？”
林小栓刚要辩解，林承民的拳头擦着他耳朵砸进土壁。“轰！” 拳头大小的凹痕里，几根手指长的碎土刺进他脸颊，火辣辣的疼。“再不说，” 林承民的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下一拳，就砸你嘴里，让你这辈子只能喝糊糊！”
林承安这时慢悠悠掏出个核桃，粗糙的指腹抚过核桃坚硬的外壳。“你说，” 他突然发力，“咔嚓” 声中核桃壳应声而碎，果仁混着碎屑落在林小栓脚边，“人的骨头，有核桃硬吗？”
林小栓盯着地上的碎核桃，突然想起去年林承安用弹弓打碎野狗天灵盖的场景。冷汗浸透了他的的确良衬衫，裤裆里的尿意再也憋不住。“我说！我说！” 他瘫坐在地，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是…… 是我三叔！林树根！” 他疯狂磕头，额头撞在碎石上发出闷响，“他给了我两块钱！让我添油加醋地传！还让我盯着谁传得快…… 王金凤也是他指使的！主意都是他出的！钱也是他给的！饶了我吧！我就是个跑腿的啊！”
林承民抬脚踩住他手背，皮鞋跟碾过指关节：“还有呢？账本的事，他有没有提过？” 林小栓疼得尖叫，声音在空荡荡的炭窑里来回回荡：“没…… 没了！我真不知道！求你们放过我……”
林承安蹲下身子，匕首尖挑起林小栓的下巴：“要是让我发现你敢撒谎……” 刀刃轻轻划过他喉结，“这后山埋过多少人，你比我清楚。” 夜风卷起窑洞里的煤灰，裹着林小栓的抽泣声，飘向远处暮色渐浓的靠山屯。
废弃炭窑里弥漫着刺鼻的尿骚味，林承民嫌恶地甩开手，仿佛触碰了什么脏东西。林小栓像滩被暴雨淋透的烂泥，“扑通” 一声滑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粗糙的窑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牙齿 “咯咯” 打架，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活像只濒死的野狗。
林承安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的寒潭。他伸手探入打着补丁的棉袄内袋，指尖触到纸角那片熟悉的墨渍 —— 那是前几日帮小妹抄工分表时留下的痕迹。此刻，这抹墨渍却让他想起小妹被谣言中伤时，躲在屋里偷偷抹泪的模样，胸腔里的怒火再次翻涌。他 “唰” 地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纸和秃头铅笔，狠狠砸在林小栓手背上：“空口无凭！写！把你刚才说的，原原本本写下来！签字画押！”
铅笔砸在伤口上，林小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缩起胳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指被碎石划破，鲜血汩汩流出，在地面晕开暗红的痕迹。夕阳的余晖透过炭窑残破的穹顶，在他身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将他狼狈的模样映衬得更加不堪。
“我…… 我不敢了……” 林小栓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笔尖在纸上打滑，好几次都戳破了纸张。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写到 “克夫命” 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震得肩头的尘土簌簌掉落。
林承民蹲下身，粗糙的手掌像铁钳般狠狠捏住林小栓的下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写清楚点！敢少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埋进这炭窑！” 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眼前不断闪过小妹哭泣的画面，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你知道清黎这些天怎么过的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饭都吃不下！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
当林小栓用颤抖的手指蘸了点口水，在纸上摁下那个模糊的手印时，林承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夺过纸张。他对着夕阳举起认错书，眯起眼睛逐字核对，泛黄的纸页间仿佛映出了林树根气急败坏的模样。“字迹、日期、指印，一样不少。” 他冷笑一声，将纸折成方块塞进怀里，那动作像是在收藏最珍贵的战利品，“这就是你们的催命符！”
林承民猛地踹了踹林小栓的屁股，皮靴底的铁钉在他大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也记住你三豹哥捏核桃的手劲！” 他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发出 “咔咔” 的脆响，眼神中满是威胁，“再敢犯贱，下次碎的就不是核桃，是你的狗头！滚！”
林小栓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往窑外逃去。膝盖在碎石路上蹭出两道长长的血痕，他却顾不上疼痛，哭爹喊娘地逃离了这个让他做噩梦的地方。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还能听见他带着哭腔的抽噎声在山间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