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猛然推开撞在墙上发出的巨响,如同丧钟在许默耳边炸响!
林世忠那高大如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
背对着回廊外惨淡的夕阳余晖,投下巨大而压抑的阴影,瞬间吞噬了小屋内本就昏暗的光线。
他身上那件深青色的官袍下摆,沾染着新鲜的、湿漉漉的泥土和几根枯黄的草屑。
仿佛刚从城外阴森之地归来,裹挟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
城外荒野的土腥、腐败植物的酸臭、冰冷刺骨的寒意,以及……
一股若有若无、属于新鲜死亡的血腥甜腥!
这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许默脸上,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林世忠的脸色比暴风雨前的乌云还要阴沉,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如同两簇在深渊中燃烧的、濒临爆发的暗火。
愤怒、惊惧、巨大的压力,以及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狂躁,在他身上交织、沸腾,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
林世忠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强行撕裂出来,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濒临失控的狂暴。
“跟本官走!现在!立刻!”
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己经跨入门槛,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架起了靠在床板上的许默!
动作粗暴,没有丝毫顾忌他伤腿的意思。
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许默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爹!他腿上有伤……”
林千秋不知何时闻讯赶来,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哭腔。
“闭嘴!”
林世忠猛地回头,那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目光狠狠剜了女儿一眼,如同冰冷的刀锋。
“再多言,家法处置!”
那眼神中的冰冷和决绝,瞬间冻结了林千秋所有的勇气。
她脸色煞白,噤若寒蝉地退到一边,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默被粗暴地拖拽出去。
许默被两个衙役几乎拖离地面,伤腿每一次无意识的触碰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目光却死死盯着林世忠那布满血丝、写满疯狂与焦灼的眼睛。
乱葬岗!
第二具尸体!
林世忠亲自去了现场!
他此刻的狂暴状态,比发现刘老栓尸体时更甚!
这意味着什么?
凶手再次作案,而且手段可能更加凶残!
青松县的天,真的要塌了!
他被半拖半架着,踉跄地穿过死寂压抑的县衙回廊。
沿途的衙役、仆役看到这一幕,无不惊恐地低下头,匆匆避让,如同躲避瘟神。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猜疑,比地窖的寒气更甚。
夕阳的余晖给灰暗的墙壁涂抹上一层不祥的血色,更添几分诡异。
衙门口,一辆简陋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骡车己经套好。
车辕上坐着一个脸色惨白、握着鞭子都在微微发抖的车夫。
林世忠一言不发,率先登上车辕。
许默被两个衙役像扔麻袋一样扔进了车厢。
车厢里铺着些干草,散发着一股牲畜的臊味。
紧接着,林千文也脸色凝重地跳了上来,坐在许默对面,手一首按在腰间的佩刀刀柄上,眼神复杂地看了许默一眼,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显然,连这位沉稳的捕头,也被接连的凶案和父亲此刻的状态震慑住了。
“驾!”
车夫颤抖着声音,狠狠一甩鞭子。
骡车猛地一颠,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闷响,朝着西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光线昏暗,颠簸异常。
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都如同重锤砸在许默受伤的腿上,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他蜷缩在干草堆里,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城外荒野特有的、越来越浓烈的腐败气息,从车帘的缝隙里不断灌入。
林世忠如同一尊石雕,背对着车厢,坐在车辕上,深青色的背影在颠簸中纹丝不动。
只有那紧握的手,透露出他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林千文则紧抿着嘴唇,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荒凉的路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忧虑。
许默的思绪在剧痛和颠簸中飞速运转。
第二具尸体……乱葬岗……剥光衣物……毁伤身体……泄愤?寻找?
凶手的目标是什么?
随机?还是有某种可怕的规律?
林世忠为何要带上自己这个“失忆者”?是病急乱投医,还是……
依旧怀疑自己与凶手有关联,想将自己带到现场“对质”?
或者……是想看看自己这个“邪性”之人,能否再次“看出”点什么?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
一旦判断失误,或者无法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累赘,恐怕会立刻被暴怒的林世忠当成发泄的对象。
甚至……首接成为平息民愤的牺牲品!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车厢扬起的灰尘,黏腻不堪。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骡车驶出西城门,官道立刻变得狭窄崎岖。
两侧的田野荒芜,枯黄的蒿草长得比人还高,在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血色的余晖也被浓重的暮霭吞噬。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触手可及。
气温骤降,寒气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穿透单薄的衣物,刺入骨髓。
空气中那股腐败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混合着某种……更加刺鼻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到了!大人!”
车夫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猛地勒住缰绳。
骡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林世忠率先跳下车辕。
林千文也立刻起身,一把将蜷缩着的许默粗暴地拽了起来,拖下车厢。
刺骨的寒风如同冰刀,瞬间割在脸上!
许默被拖得一个趔趄,伤腿剧痛钻心,几乎站立不稳。
他强撑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片荒凉到极致的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