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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腰还疼不疼？要不让许大哥坐您旁边，给您夹菜？”
林千秋第一时间关切地问道。
“不至于！”
林世忠板起脸，说道。
“老夫自己能动！吃饭！”
他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块肘子皮放进碗里，动作虽慢，却不容置疑。
林千文忍着笑，赶紧给父亲斟了一杯温好的黄酒。
“爹，您来尝尝这酒，陈了三年的花雕，下肚暖和。”
林世忠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点点头，说道。
“嗯，的确不错。”
他放下酒杯，看向许默。
“许小子，你也别拘着。这肘子炖得烂乎，尝尝。”
“谢大人。”
许默依言夹了一块肘子肉。
确实炖得极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这是他在大梁王朝吃的第一顿年夜饭，味道质朴却扎实，充满了家的温暖和仪式感。
林千秋叽叽喳喳地给许默介绍着桌上的菜。
“许大哥，尝尝这个！这是厨房里吴婶的拿手菜，八宝饭！里面有红枣、莲子、豆沙……可甜了！还有这饺子，是我和哥下午一起包的！白菜猪肉馅儿，可鲜了！喏，这个里面包了铜钱，谁吃到谁来年发大财！”
她说着，自己先夹了一个饺子，小心翼翼地咬开，可惜没有铜钱。
林千文笑着打趣她说道。
“就你这急性子，铜钱早被我们吃光了！”
他也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咬下去，“嘎嘣”一声，吐出一枚磨得光亮的铜钱来。
“哈哈！瞧见没！这财运不就来了！”
林千秋气得嘴，不开心说道。
“哥你赖皮！”
林世忠看着儿女斗嘴，眼中笑意更深，也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着。
腰后的膏药散发着温热，似乎缓解了疼痛。
暖阁里的热气熏得人微醺，满桌的佳肴，儿女绕膝，还有许默这个沉稳得力的年轻人……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满足和慰藉。
那些官场的烦忧、过往的阴霾，似乎都被这浓浓的年味隔绝在了暖阁之外。
窗外，不知是谁家先点燃了爆竹。
先是零星的“噼啪”声，很快，便连成了片，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寂静的夜空里。
紧接着，更响亮的二踢脚“咚——啪！”地炸开。
绚烂的烟花也开始在深蓝色的夜幕中绽放，红的、绿的、金的……短暂却绚烂地照亮了县衙的屋檐和院中的积雪。
“放炮喽！”
林千秋兴奋地跳起来，跑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张望。
冷风裹挟着硝烟味灌进来，却吹不散屋里的暖意和欢声笑语。
“慢点！当心着凉！”
林世忠在后头叮嘱，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宠爱。
林千文也走到窗边，和妹妹一起看着外面的火树银花。
许默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窗外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璀璨。
那短暂的光芒映在他沉静的眼底，带着一种异世特有的新奇与震撼。
这古老而喧嚣的庆祝方式，简单，却充满了对新年最首白、最热烈的祈愿。
爆竹声渐渐稀疏下去，年夜饭也接近尾声。
每个人的肚子都吃得滚圆，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
丫鬟们撤下了碗碟，端上了热茶和瓜果点心。
林世忠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呷了一口热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想揉揉依旧有些酸胀的后腰，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
“开春后……”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围坐的几人说。
“……便是各地方官员进京‘春述职’的日子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青松县这一年，秋粮入库顺利，虽有马家那等恶性案件，但总算水落石出，未生大乱。本官述职的文书，还需再斟酌润色一番。”
他微微侧身，想伸手去够书案上那叠早己准备好的公文卷宗，腰后却传来一阵明显的酸痛，让他动作一滞，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林千文眼疾手快，立刻起身将卷宗拿过来，双手递给父亲。
“爹，您腰还没好利索，这些费神的事，要么等过了初五再看？或者……让许兄帮您看看？”
林千秋也连忙附和道。
“是啊爹！您就好好歇几天吧！许大哥字写得好，文章也好，肯定能帮您！”
林世忠接过卷宗，瞪了儿子一眼，说道。
“老夫还没老到那个份上！”
他嘴上虽硬，但手指着卷宗边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许默。
许默放下茶杯，迎上林世忠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大人若信得过，属下可先将文书草稿誊抄一遍，理清脉络，若有疏漏不明之处，再向大人请教。”
他话说得谦逊又周到，既给了林世忠台阶，又主动分担了事务。
林世忠紧绷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清了清嗓子，将卷宗往许默那边推了推，说道。
“嗯……也好。你心思细密，文笔也还过得去。你先看看，誊抄一遍，把那些繁冗的套话去掉，条理再分明些。具体细节……待老夫腰伤好些，再与你细说。”
“是。”
许默双手接过卷宗。
窗外，最后几朵烟花在夜空中寂灭，留下淡淡的硫磺气息。
更远处，不知哪座寺庙的铜钟被敲响，浑厚悠长的钟声穿透寂静的寒夜，一声声回荡在青松县城的上空。
那是辞旧迎新的钟声。
“当——当——当——”
钟声悠扬，宣告着旧岁的终结，也唤醒了新年的黎明。
暖阁内烛火摇曳，茶香氤氲。
林世忠靠在椅背上，听着钟声，看着围坐在身边的儿女和沉稳的许默，后腰的酸痛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眼底深处，是对这安稳现世的满足，和对即将到来的、或许依旧繁忙却也充满可能的春天的淡淡期许。
新的一年，就在这钟声、暖意与亲情的环绕中，悄然来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