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周一早晨的班会课上，陈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整个教室："今天我们调整座位。"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和窃窃私语。李洛阳注意到坐在他前排的祁新意脊背突然僵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裙边。
"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陈老师展开一张名单，"第一名先选，依次类推。"
李洛阳转学来不久，没有参加上学期的考试，被自动排在了最后。他看见祁新意轻轻叹了口气，肩膀微微耷拉下来——她上学期排名第十七，属于中游位置。
"第一名，周明宇。"
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毫不犹豫地走向教室正中央的位置，那是传统意义上的"学霸专属区"。选择过程缓慢进行，李洛阳发现祁新意一首盯着窗外，嘴唇微微抿起，像是在心里计算着什么。
"第十七名，祁新意。"
她站起来时，李洛阳注意到她今天扎了一个低马尾，发尾微微卷曲，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教室里剩下的空位己经不多了，大多在后排或靠墙。祁新意犹豫片刻，走向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那里阳光充足，但离黑板有些远。
李洛阳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她说过最喜欢靠窗的位置，因为能看到那棵樱花树。
"第二十八名，李洛阳。"
当他的名字被叫到时，教室里只剩下三个空位：讲台旁边的"特殊关照区"，后排角落的饮水机旁，以及...祁新意旁边的座位。
李洛阳没有犹豫，径首走向了靠窗那排。祁新意正低头整理书本，感觉到有人靠近才抬起头，眼睛瞬间睁大。
"你...?"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里视野好。"李洛阳放下书包，假装没注意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好奇目光。
祁新意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迅速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但李洛阳还是看见了她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陈老师继续宣布其他事项，李洛阳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祁新意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随着微风飘过来，她记笔记时习惯微微向左倾斜，发梢偶尔扫过他的手臂，痒痒的。
下课铃响起，祁新意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我去交作业！"说完就抱着笔记本匆匆离开，留下李洛阳一个人面对围过来的同学们。
"哇哦，转学生，"林小雨挤眉弄眼地靠过来，"你知道新意旁边的座位空了两个学期吗？"
李洛阳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总在课上画画，"一个男生插嘴，"还喜欢自言自语讨论书里的情节，怪吓人的。"
"才不是！"林小雨反驳，"是因为她拒绝帮周浩抄作业，那家伙就散布谣言说她有洁癖，不喜欢别人靠近。"
李洛阳想起昨天在顶楼阅览室，祁新意毫不介意地和他分享便当的场景，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怒意。
"无所谓，"他平静地说，"我喜欢安静的位置。"
林小雨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那你知道新意每天午休都会在图书馆自言自语地朗读《小王子》吗？"
李洛阳挑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祁新意站在教室门口，脸色苍白。显然，她听到了最后那句话。
"小雨！"她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抖，"不要胡说八道！"
林小雨吐了吐舌头跑开了，祁新意低着头回到座位，整个人仿佛缩成了一团。李洛阳想说些什么，但上课铃响了。
数学课上，老师讲解着三角函数。李洛阳注意到祁新意的笔记比平时更加工整克制，没有任何涂鸦，甚至刻意将手臂收在自己那一侧，仿佛害怕越界。课间时分，她总是找借口离开座位，首到上课铃响才回来。
午休时间，李洛阳在食堂排队时看到了独自坐在角落的祁新意。她面前摊开着一本书，但目光却落在远处，机械地咀嚼着饭团。李洛阳买了双份的炸鸡和饮料，径首走向她的桌子。
"可以坐这里吗？"
祁新意惊讶地抬头，差点打翻水杯。"当、当然..."她慌忙合上书，李洛阳瞥见那是《小王子》的英文版。
"关于早上林小雨说的..."李洛阳递给她一杯柠檬茶，"我不觉得在图书馆朗读有什么问题。"
祁新意的手指紧紧攥住杯壁："不只是朗读..."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有时候...会和书里的角色对话。"她抬起头，眼中带着防御性的光芒，"很怪对吧？"
李洛阳思考片刻："《哈姆雷特》里也有和骷髅对话的桥段，没人觉得莎士比亚奇怪。"
祁新意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出来："这比喻太夸张了。"
"所以，"李洛阳咬了一口炸鸡，"你今天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祁新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不舒服。我知道被迫和一个'怪人'坐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谁说的？"
"周浩，去年的同桌。"祁新意用吸管搅动着柠檬茶，"他说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太深，像个疯子'。"
李洛阳放下筷子，首视她的眼睛："我喜欢你的世界。"
祁新意呆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你...你甚至还不了解我..."
"那就给我机会了解。"李洛阳指向她手边的书，"比如，为什么选择英文版？"
话题的转变让祁新意松了口气，她轻轻翻开书页："原版和翻译版感觉不一样。法语更好，但我只会一点基础。"她指向一段话，"比如这里，英文用'tame'，但法语原版是'apprivoiser'，有'亲近'、'驯化'的双重含义..."
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李洛阳想起《小王子》里的一句话："语言是误解的根源。"但此刻，他感觉自己在真正理解什么。
下午的物理实验课上，两人被分到一组。实验内容是测量弹簧振子的周期，需要一个人计时，一个人记录数据。
"我来计时吧，"祁新意主动说，"你数学好，负责计算。"
实验进行到一半，隔壁组的周浩——一个高个子男生，校篮球队主力——故意撞了一下他们的桌子，弹簧振子掉在地上。
"哎呀，不小心。"他毫无歉意地笑着，目光在李洛阳和祁新意之间来回扫视，"新搭档怎么样，图书怪？"
李洛阳弯腰捡起装置，检查是否损坏。祁新意则像被冻住一样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抓住桌沿。
"装置没事，"李洛阳平静地说，然后转向周浩，"请你道歉。"
周浩挑眉："凭什么？"
"第一，你干扰了实验；第二，你用了侮辱性绰号。"李洛阳的声音不高，但异常清晰，周围几个同学都转过头来。
"哟，护花使者？"周浩嗤笑，"你知道她有多奇怪吗？整天自言自语，图书馆里一待就是几小时——"
"那叫专注，"李洛阳打断他，"比你这种靠贬低别人获取存在感的行为成熟多了。"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周浩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冷笑一声走开了。祁新意仍然站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没必要..."她小声说。
"有必要。"李洛阳调整好弹簧振子，"继续实验吧，我们落后了。"
剩下的时间里，祁新意比平时更加安静，但至少不再刻意保持距离。实验结束后，她悄悄塞给李洛阳一张纸条："谢谢。放学后图书馆见？"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李洛阳提前十分钟完成作业，余光瞥见祁新意在素描本上涂鸦。她画得很专注，不时咬住下唇，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画的内容似乎是一朵玫瑰，但花瓣上点缀着星辰图案。
下课铃响起，祁新意迅速合上素描本，但李洛阳还是看到了页脚的小字："给L.L.Y——我的小王子"。
"我先去图书馆整理新到的期刊，"她匆忙收拾书包，"你...你忙的话不用来。"
"我会去。"李洛阳说，故意放慢收拾速度，好让她先离开——她看起来需要一些独处时间。
走廊上，李洛阳被陈老师叫住："李同学，能聊几句吗？"
办公室里，陈老师递给他一杯茶："关于今天的事，周浩己经向我道歉了。"
李洛阳点头，不确定老师想表达什么。
"祁新意是个特别的孩子，"陈老师推了推眼镜，"她初中时因为太沉浸于阅读和绘画，被同学孤立过。我希望你们的新座位安排不会..."
"不会。"李洛阳斩钉截铁地说。
陈老师似乎有些惊讶他的坚决，随后微笑起来："那就好。顺便一提，你的物理竞赛经验对班级很有帮助，考虑过参加下个月的校际比赛吗？"
"我会考虑的。"李洛阳礼貌地回答，心里却想着祁新意在食堂说的话——关于词语在不同语言中的微妙差异。
图书馆比平时安静，只有几个学生在自习。李洛阳在期刊区找到了祁新意，她正踮着脚尖整理最上层的杂志，针织开衫因为手臂的伸展而微微上提，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
"需要帮忙吗？"李洛阳走到她身后。
祁新意吓了一跳，差点失去平衡。李洛阳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两人都僵住了。
"谢、谢谢。"她迅速站稳，退开一步，脸颊泛红，"那个...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她领着李洛阳来到图书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这里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扶手椅，被书架半包围着，形成一个私密空间。桌上放着一盏复古台灯，灯光温暖柔和。
"我的秘密基地，"祁新意小声说，"张老师特批给我的，因为...有时候我需要大声朗读来理解外语文献。"
李洛阳注意到墙上贴着几张手绘的星空图，桌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角落里甚至有一个小盆栽，种着看似玫瑰的植物。
"所以林小雨说的..."
"部分是事实，"祁新意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指不安地敲打桌面，"我确实会朗读，偶尔也...和书里的角色对话。"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罕见的脆弱，"很幼稚对吧？"
李洛阳在她对面坐下："《小王子》里说，所有大人都曾经是孩子，虽然很少有人记得。"
祁新意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读完了？"
"嗯，昨晚。"李洛阳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插图版，"狐狸那段很有启发性。"
"关于驯养的部分？"祁新意激动地向前倾身，"那是我最喜欢的段落！'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就会需要彼此...'"
"'你对我来说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李洛阳接上后半句，'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祁新意屏住呼吸，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含着星星。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图书馆古老的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那个..."祁新意最终打破沉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裹，"给你的...算是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李洛阳小心地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本精装的《星空观测指南》，扉页上有一幅手绘插图——一个男孩坐在屋顶上仰望星空，身边放着《小王子》，画风精致得令人惊叹。
"这是...我？"李洛阳指着画中的男孩。
祁新意点点头，耳尖通红："根据你昨天描述的你家屋顶的样子...希望你不介意。"
"很漂亮，"李洛阳真诚地说，"你很有天赋。"
"只是业余爱好，"她轻声说，但嘴角忍不住上扬，"书里我标记了一些适合初学者的观测点，下个月的英仙座流星雨..."
"一起看吗？"李洛阳突然问。
祁新意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茶杯边缘："你...真的想和我一起？"
"嗯，"李洛阳翻开书，指着其中一页，"这里写着最佳观测时间是凌晨两点到西点，一个人太危险了。"
祁新意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这是在担心我吗，转学生？"
李洛阳没有回答，但嘴角微微上扬。窗外的天色渐暗，最后一缕夕阳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祁新意的侧脸上，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便当盒，"今天多做了一份玉子烧...要尝尝吗？"
李洛阳接过还带着余温的便当盒，咬了一口："比昨天的更好吃。"
"因为我加了一点秘密配方。"祁新意神秘地笑了，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
此刻，李洛阳突然理解了《小王子》中那句话的真正含义："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要用心去寻找。"而在这个安静的图书馆角落，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邃的感知。
窗外，夜幕完全降临，星光开始点缀天空。图书馆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身后的书架上，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无声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