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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第一个周三，青禾高中的中央走廊变成了彩色的海洋。各个社团的招新摊位沿着走廊两侧一字排开，五颜六色的海报和横幅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嘈杂的人声混合着偶尔爆发的笑声，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李洛阳站在二年三班门口，目光扫过拥挤的走廊。他本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但陈老师坚持要求每个学生至少加入一个社团。
"找什么呢？转学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洛阳转身，看见祁新意抱着厚厚一叠海报站在那里。今天的她没有扎头发，微卷的发梢垂在肩膀上，白色校服衬衫外罩着一件浅蓝色针织开衫，衬得皮肤格外白皙。她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显然刚刚忙完什么体力活。
"社团招新，"李洛阳接过她怀里的一部分海报，"你呢？"
"文学社要布置摊位。"祁新意调整了一下怀里的海报，一缕头发滑落到眼前，她轻轻吹开，"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社刊去年拿了市里二等奖。"
李洛阳点点头，跟着她穿过拥挤的人群。路过篮球社摊位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他们面前——周浩，穿着篮球背心，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分明。
"新意，"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考虑好了吗？今年篮球社经理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祁新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谢谢，但我还是更喜欢文学社。"
"又是文学社，"周浩的目光扫向李洛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整天对着纸墨有什么意思？"他突然伸手想拍祁新意的肩膀，"至少来看看我们的表演赛吧？这周五——"
李洛阳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两人之间："她说了不感兴趣。"
周浩眯起眼睛："关你什么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周围几个学生好奇地看过来。祁新意轻轻拉了拉李洛阳的袖子："走吧，徐浩在等我们。"
离开篮球社摊位后，祁新意小声说："你不必这样的...我己经习惯他了。"
"习惯不等于接受。"李洛阳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祁新意抬头看他，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错认的温度。
文学社的摊位设在走廊尽头，一张铺着深蓝色桌布的长桌后面，社长徐浩正在调整一块手绘展板。看到他们，他推了推黑框眼镜，兴奋地挥手："新意！海报拿来了吗？"
"嗯，还有去年的社刊样本。"祁新意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转向李洛阳，"这是我们社长徐浩，高二五班的。徐浩，这是李洛阳，我们班新转来的。"
徐浩眼睛一亮："就是那个作文拿过省奖的李洛阳？"他热情地握住李洛阳的手，"太好了！我们正缺你这样的笔杆子！"
李洛阳不太适应这种热情，微微后退半步："我只是偶尔写写。"
"谦虚！"徐浩翻出一本装帧精美的杂志，"看看我们去年获奖的社刊，新意负责所有插画和版面设计。"
李洛阳接过杂志，封面上是一幅星空图，银河蜿蜒穿过夜空，下方用烫金字体写着《青禾文学》。翻开扉页，目录旁边有一幅小巧的插图——一个女孩坐在屋顶上看星星，风格与祁新意送他的那幅画如出一辙。
"这是..."
"新意的专栏插图，"徐浩骄傲地说，"她每期都会根据主题画一组图，配上简短的诗句。上期是《星语者》，这期我们计划做《小王子》主题。"
祁新意耳尖微红，低头整理桌上的宣传单："徐浩，别夸张..."
"哪有夸张！"徐浩转向李洛阳，"你不知道，去年市里评奖时，评委特别表扬了我们的视觉设计，说图文结合达到了专业水准。"
李洛阳仔细翻看杂志，每一页都配有精致的插画，有些是黑白线条，有些是淡彩，共同点是都带着祁新意特有的风格——细腻中带着一丝梦幻，现实与想象交织。
"很厉害。"他真诚地说。
祁新意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初夏的桃子："只是爱好而己..."
"所以，"徐浩双手一拍，"考虑加入我们吗？下个月有校际文学竞赛，团体和个人项目都有。"
李洛阳犹豫了。他确实喜欢写作，但从未在公开场合分享过自己的文字。祁新意似乎看出他的顾虑，轻声说："文学社很自由的，你可以只投稿不参加活动。"
"对啊！"徐浩插嘴，"而且新意负责审稿，她眼光很准的。"
李洛阳看向祁新意，她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阳光下她的瞳孔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像是能一眼望到底的清澈湖水。
"好。"他听见自己说。
徐浩欢呼一声，立刻掏出入社申请表："太好了！填完这个你就是正式成员了！下周一下午第三节是社团活动时间，记得来美术教室，我们要讨论《小王子》特辑的策划。"
李洛阳填表时，祁新意在一旁整理新一期的征稿启事。她的手指灵活地将纸张对齐，动作精准得像是在完成某种艺术创作。李洛阳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侧面有一小块墨迹，像是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
"你画了多久？"他突然问。
祁新意愣了一下："从记事起吧。我爸爸是美术老师，家里到处都是画具。"她轻轻那块墨迹，"初中时开始认真学，现在每周六还去画室。"
"难怪这么专业。"
"算不上专业，"她摇摇头，一缕头发滑落到眼前，"只是...喜欢用图像表达无法言说的东西。"
李洛阳想起《小王子》中的一句话："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也许这就是祁新意的画如此打动人的原因——她在描绘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填完表格，徐浩被叫去学生会开会，留下他们看守摊位。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走廊上的人流也开始稀疏。祁新意从包里拿出两个饭团："饿了吗？我早上多做了两个。"
李洛阳接过还带着余温的饭团，咬了一口，里面是咸香的鲑鱼和奶油奶酪："很好吃。"
"我妈妈的配方，"祁新意笑了，"她说这是'讨好未来女婿的必备技能'。"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失言，整张脸瞬间涨红，"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李洛阳假装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指向杂志上的一幅画："这是仙女座星系？"
祁新意如蒙大赦，急忙凑过来看："嗯，根据NASA照片画的，但加了一点想象..."她的呼吸因为刚才的慌乱还有些不稳，发丝间淡淡的茉莉香气飘过来，让李洛阳想起春日清晨的花园。
他们就这样一边看守摊位，一边讨论杂志内容。偶尔有学生来咨询，祁新意便耐心解释文学社的活动安排和投稿要求。李洛阳注意到，当她谈论自己喜欢的事物时，整个人会焕发出一种特别的光彩，眼睛闪闪发亮，手势也变得生动起来，与平时安静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很喜欢这里。"他陈述道。
祁新意点点头："文学社是我高一的避风港。刚入学时因为...某些原因，不太合群。"她轻轻抚摸杂志封面，"徐浩发现我在课本上涂鸦，就邀请我加入。在这里，奇怪不是缺点，而是特点。"
李洛阳想起自己转学前的那所学校，因为不爱说话被贴上"高冷傲慢"的标签，而在这里，在祁新意身边，他似乎只需要做自己就够了。
招新活动接近尾声时，周浩带着几个篮球社成员路过。看到文学社摊位前的两人，他故意大声说："哟，转学生这么快就被图书怪同化了？"
祁新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这次她没有低头，而是继续整理桌上的杂志。李洛阳平静地看向周浩："比起毫无意义的挑衅，创造些有价值的东西不是更好吗？"
周浩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李洛阳指向篮球社简陋的宣传单，"比如，如果你们的招新材料有文学社一半用心，或许能吸引更多人。"
周浩一时语塞，他看看文学社精美的杂志和手绘海报，又看看自己手中粗制滥印的传单，最终冷哼一声走开了。
祁新意惊讶地看着李洛阳："你...真是出人意料。"
"只是陈述事实。"李洛阳帮她收起展板，"他为什么总针对你？"
祁新意沉默了一会儿："初一那年，他是我同桌。有次他让我帮他作弊，我拒绝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但手指紧紧攥住桌布边缘，"后来他就开始散布谣言，说我自以为是、装清高...转学到这里本以为能重新开始，没想到他初中同学也在这所学校。"
李洛阳想起自己转学的理由——同样是因为不愿参与集体作弊而被孤立。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第一次在图书馆见到祁新意时，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些人无法接受别人的原则，"他轻声说，"那会映照出他们的软弱。"
祁新意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惊讶和某种更深的理解："你也..."
"嗯。"李洛阳没有多说，但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无声的共识。
收拾完摊位，夕阳己经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祁新意突然说："对了，你参加文学社的事...需要告诉陈老师一声，她会记录在综合测评里。"
"现在去办公室？"
"嗯，我正好要交社团活动总结。"祁新意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一起吗？"
教师办公室己经没什么人了，陈老师正在整理教案。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她微微挑眉："社团招新结束了？"
"是的，"祁新意递上文件夹，"文学社新加入了七名成员，这是名单和活动计划。"
陈老师接过文件，目光落在李洛阳身上："你也加入了？"
"嗯。"
"很好，"陈老师露出罕见的微笑，"你的文笔不错，上次那篇《城市与星空》很有深度。"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填一下这个，交给学生会备案。"
离开办公室时，走廊己经空无一人。夕阳的余晖透过西侧的窗户，将整个走廊染成橘红色。祁新意突然停下脚步："你看。"
她指向窗外。那棵古老的樱花树下，几只麻雀正在啄食落下的花瓣，微风拂过，粉色的花瓣如雪般飘落，构成一幅梦幻的画面。
"真美。"李洛阳不自觉地靠近窗户。
"等等，"祁新意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素描本和铅笔，"让我快速画下来..."
她趴在窗台上，铅笔在纸上飞快移动，时而停顿思考，时而连续勾勒。李洛阳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轻咬的下唇，还有眼中闪烁的创作热情。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中世纪的圣像画。
不到十分钟，一幅生动的速写完成了。祁新意满意地端详作品，然后递给李洛阳："送你。"
画中不仅捕捉了樱花树和麻雀的形态，还巧妙地将窗框作为画框，远处还隐约可见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剪影——分明是他们俩的轮廓。
"你总是...看到别人注意不到的美。"李洛阳小心地接过素描。
"那是因为，"祁新意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声音轻柔，"美存在于观察者的眼中。"
这是《小王子》中的一句话。李洛阳突然意识到，在认识祁新意之前，他的世界是黑白的，逻辑的，由公式和定理构成；而现在，色彩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不仅是她画中的色彩，还有她整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就像一束光照进常年拉紧窗帘的房间。
他们并肩走向校门口，夕阳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祁新意突然问："你为什么喜欢写作？"
李洛阳思考片刻："也许...是为了整理思绪。有些感受用日常语言表达太苍白。"
"就像我的画，"祁新意会意地点头，"有时候一幅画能表达我无法说出口的东西。"
他们在校门口分别，祁新意要赶去画室。临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差点忘了，这是下期《青禾文学》的投稿须知和截止日期...希望看到你的作品。"
纸袋上画着一个小王子站在星球上的简笔画，旁边写着"给L.L.Y"。李洛阳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手。
"周一见。"祁新意匆匆转身，发梢在夕阳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李洛阳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打开纸袋。里面除了投稿指南，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是祁新意工整的字迹：
"欢迎加入文学社。PS：下个月英仙座流星雨，记得留观星时间。——R.X.Y"
卡片角落画着一朵小小的玫瑰，花瓣上点缀着星辰。李洛阳小心地将卡片放进口袋，突然期待起周一的社团活动来。不是因为文学，不是因为竞赛，而是因为能看见那个在阳光下专注画画的女孩，听她谈论《小王子》和星辰时闪闪发亮的眼睛。
回家的路上，李洛阳路过一家书店，橱窗里陈列着各种版本的《小王子》。他走进去，买了一本法语原版。虽然看不懂，但他想试着理解祁新意口中的那些微妙差异，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