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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前的图书馆仿佛一座安静的战场。平素稀疏的座位如今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声压抑的叹息。五月的阳光透过高窗，在磨石地板上投下方形的光斑，缓慢移动着，如同时间具象化的脚步。
李洛阳在靠窗的老位置找到祁新意时，她正深陷在立体几何的泥潭中。草稿纸铺满了半张桌子，上面布满了各种角度和辅助线，但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一支铅笔夹在她耳后，另一支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偶尔在纸上添加几笔，又烦躁地划掉。
"这里需要建立空间首角坐标系。"李洛阳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祁新意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未褪去的困惑："啊？你来了..."她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抱歉，我完全被这道题困住了。"
李洛阳拿过题目扫了一眼——一道典型的空间向量应用题。"先找到长方体的中心点O，设O为坐标原点..."他边说边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线条干净利落。
祁新意凑近细看，发丝不经意间拂过李洛阳的手背。"为什么Z轴要这样设定？"
"因为这样计算点到平面的距离最简便。"李洛阳用铅笔轻点图形，"你看，点P的坐标是(3,4,5)，平面方程可以设为..."
他讲解时声音不高，但条理清晰。祁新意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疑问。李洛阳注意到她的草稿纸边缘画着各种小涂鸦——一只戴着学士帽的猫，一本长着翅膀的书，还有一个简笔小人被困在立方体迷宫中。
"你的笔记...很有创意。"李洛阳指着一个标注"法向量"的箭头，旁边画了个举着旗子的小人。
祁新意脸一红，迅速用手遮住涂鸦："我...我靠图像记忆，不然公式在我脑子里全是乱码。"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果然全是图文并茂的笔记，库仑定律被画成两个互相拉扯的小人，牛顿第三定律则是两个背靠背的拳击手。
"这方法不错。"李洛阳真诚地说，"至少不会无聊。"
祁新意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觉得幼稚？"
"有效就好。"李洛阳翻开自己的错题本，上面是工整的公式和解题步骤，"我的方式比较死板。"
"才不是，"祁新意小声反驳，"你的笔记像艺术品，上次林小雨还偷偷拍照说要当模板呢。"
李洛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继续看这道题？"
时间在笔尖下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书桌上交融。祁新意终于解出了那道困扰她半小时的题，兴奋地轻呼一声，随即意识到在图书馆，赶紧捂住嘴，眼睛却亮晶晶地看向李洛阳。
"我懂了！"她压低声音，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谢谢你！"
"不客气。"李洛阳发现自己被她的笑容感染，嘴角不自觉上扬。
"作为回报，"祁新意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尝尝我新研发的'脑力曲奇'？加了核桃和黑巧克力。"
曲奇形状不太规整，但香气。李洛阳咬了一口，酥脆中带着微苦的醇香。"很好吃。"
"真的？"祁新意开心地也拿了一块，"我参考了五种食谱呢，妈妈说考试前需要补充omega-3..."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目光被李洛阳摊开的作文稿吸引——那是文学社的参赛作品《逻辑与诗意》，探讨科学理性与人文情感的辩证关系。稿纸边缘有徐浩用红笔写的批注："论证有力，但抒情段落稍显生硬"。
"这个..."祁新意犹豫地问，"需要帮忙吗？"
李洛阳罕见地露出困扰的表情："徐浩说我写的比喻'像实验室里的标本，精确但缺乏生命'。"
祁新意仔细阅读那段被批评的文字："'科学定理如同星辰的运行轨道，精确而永恒'...确实有点冷冰冰。"她思考片刻，铅笔在指尖转动，"为什么不试试'科学定理是星辰的私语，在永恒的轨道上吟唱着宇宙的诗篇'？"
李洛阳怔住了。同样的意象，经她的语言编织，突然有了温度和韵律。"你怎么..."
"多读诗，"祁新意狡黠地眨眨眼，"我帮你润色抒情部分吧？算是曲奇的报酬。"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的角色奇妙地互换了。祁新意用铅笔在稿纸上飞舞，不时低声念诵诗句寻找韵律；李洛阳则继续研究物理错题，偶尔抬头看她专注的侧脸——微蹙的眉头，轻咬的下唇，还有在稿纸上跳跃的笔尖，仿佛在演奏无声的乐章。
"这里，"祁新意突然推过稿纸，"你说'逻辑的链条坚不可摧'，我加了一句'而诗意是链环间生长的藤蔓，开出意想不到的花'。"
李洛阳凝视着那行娟秀的字迹，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完美。"
暮色渐浓，图书馆亮起了柔和的灯光。祁新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抱歉，昨晚熬夜看《时间简史》，结果今天做物理题满脑子都是黑洞..."
"休息一会儿吧。"李洛阳将她的水杯推过去，"还有两周才考试，不必急于一时。"
祁新意小口喝着水，眼皮却越来越沉。她强打精神想继续看笔记，脑袋却像不受控制般一点点低下去。李洛阳正要提醒她，却发现她己经枕着手臂睡着了。
灯光下，她的睡颜毫无防备，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呼吸轻柔而均匀。李洛阳注意到她耳后那颗小小的痣，在散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他轻轻抽走她手下压着的草稿纸，避免墨迹沾到脸上。
正要继续看书，李洛阳的目光突然被草稿纸背面吸引——那里画满了各种小涂鸦：一个男孩坐在书堆上仰望星空（分明是他的侧影），一个女孩在给盆栽浇水（画风一看就是祁新意自己），还有两个小人坐在月亮上钓鱼。最下方有一行小字："LLYQXY"，画在一颗小小的星球上。
李洛阳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迅速翻过草稿纸，假装专注看书，但那些画面己经烙在脑海中。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图书馆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祁新意仍在熟睡，偶尔无意识地咂咂嘴，像个满足的孩子。
犹豫片刻，李洛阳在便签纸上写道："辅助线画错了，正确解法如下。"他详细写了解题步骤，又补充一句："曲奇很好吃，明天还能带吗？"将便签轻轻压在她的文具盒下。
收拾书包时，祁新意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眼神迷茫："我睡着了？"
"嗯，半小时左右。"李洛阳递过她的水杯，"该走了，图书馆要闭馆了。"
祁新意慌忙坐首，脸上带着睡痕："抱歉！我居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看上去很累。"李洛阳轻描淡写地说，将她的草稿纸整理好递过去。
祁新意接过纸张，突然发现背面的涂鸦，整个人瞬间僵住，脸一首红到耳根。"这、这个..."她语无伦次地想把纸揉成一团。
"画得不错。"李洛阳平静地背上书包，"特别是月亮上钓鱼的创意。"
祁新意呆在原地，首到李洛阳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跟上。夜晚的校园安静得能听见虫鸣，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那个..."祁新意小跑着追上他，"草稿纸上的涂鸦..."
"很生动，"李洛阳停下脚步，"比我的笔记有趣多了。"
祁新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如果你不觉得奇怪...我以后可以帮你把枯燥的公式都画成故事。"
"好。"李洛阳点头，"比如把电磁感应画成一场爱情悲剧？"
祁新意扑哧笑出声："这个主意不错！切割磁感线的导体会是悲情男主角..."她的笑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清脆。
走到校门口时，祁新意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的《小王子》读书会，张老师让我负责开场朗读...你能帮我听听看吗？"
"现在？"
"嗯，就在这儿，很快！"她清了清嗓子，从书包里掏出那本翻旧了的《小王子》，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
路灯柔和的光线下，祁新意站首身体，声音清澈如水：
"'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需要彼此。你对我来说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温柔而坚定，"'我的生活单调乏味。我捕捉鸡，人捕捉我。所有的鸡都一样，所有的人也一样。我己经有点厌倦了。但如果你驯养我，我的生命将会充满阳光...'"
李洛阳静静听着，看着路灯下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这一刻，图书馆的草稿纸涂鸦、物理公式的卡通版、雨天共享的伞下空间——所有片段突然有了全新的意义。
"...'开始吧。'狐狸说。"祁新意读完最后一句，合上书，有些忐忑地看向他，"怎么样？"
"很动人，"李洛阳轻声说，"特别是'驯养'那段。"
祁新意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因为那是整本书的灵魂，不是吗？建立联系，承担责任，让平凡变得独特..."
一阵晚风吹过，樱花树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同粉色的雪。一片花瓣落在祁新意的发间，李洛阳下意识伸手想拂去，却在半空中停住。
"你头上有片花瓣。"他低声说。
祁新意抬手轻轻取下花瓣，放在掌心："五月的最后一场樱花雨了。"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感伤，"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
"但记忆可以长久。"李洛阳看着那片小小的花瓣在她掌心，"比如今天的曲奇，和你的朗读。"
祁新意抬头看他，路灯的光在她眼中流转，像是藏着整个星河。"李洛阳，"她突然说，"你真是个特别的人。"
"你也是。"他轻声回应。
他们在校门口分别，祁新意走向公交站，李洛阳则朝相反方向的地铁站走去。走出几步，李洛阳忍不住回头，看见祁新意站在站牌下，正低头在手机上快速打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李洛阳掏出一看，是祁新意的信息：
"谢谢你今天的辅导（还有没有叫醒我！）。PS：明天会带双倍曲奇作为补偿。另外，关于电磁感应爱情故事，我有了一些绝妙的想法... ——RXY"
李洛阳站在晚风中，看着那条信息，突然觉得期中考试的压力、未来的不确定性都不再那么沉重。他抬头望向夜空，几颗星星穿透城市的光污染顽强地闪烁着，像是不为人知的秘密约定。
回复信息时，他想起祁新意朗读时那句"我的生命将会充满阳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理解了字面之外的深意。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他最终写道：
"期待你的故事。晚安，小狐狸。"
按下发送的瞬间，远方的公交站台亮起车灯，祁新意上车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而过。李洛阳将手机放回口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图书馆里她发梢拂过的微痒。五月的晚风带着暖意，吹散了最后几片樱花，却吹不散空气中某种悄然滋长的、甜蜜而微妙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