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安顶着夜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阔境纯水岸”。酒精混合着冷风在胃里翻江倒海,脑袋像灌了铅,太阳穴突突首跳,疼得眼前发花。
好不容易蹭到电梯口,她虚软地按下按钮,身体晃了晃,眼前猛地一黑!
“啊!”她低呼一声,失去平衡向侧面栽倒——
预想中的冰冷地面没碰到,却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清冽的雪松香水混合着淡淡烟草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颜以安晕乎乎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于嘉穆?!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却天差地别——一个惊惶,一个冰冷。
“我住这里。”于嘉穆声音淬着冰,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她。他几乎笃定,这又是这女人的“偶遇”把戏。
颜以安酒醒了大半,触电般弹开,脸颊发烫:“我、我也住这儿!今天…刚搬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叮——”电梯门适时打开,解救了这窒息的气氛。
颜以安像受惊的兔子钻进电梯角落。于嘉穆随后踏入,空间瞬间逼仄。
一个按了5楼,一个按了6楼。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颜以安忍不住小声吐槽:“…还以为你这种大老板,都住别墅区呢。”
于嘉穆瞥她一眼,语气淡漠:“不喜欢。五层打通了,够用。” 轻描淡写,却透着无形的壕气。
“……” 颜以安嘴角抽了抽,内心咆哮:万恶的资本主义!拉仇恨!
5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于嘉穆正要迈步,颜以安脑子一热,猛地跟着冲了出去!
“于总!等等!”她鼓足毕生勇气,拦在于嘉穆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
“我必须跟您说清楚!我之前…确实对您有过非分之想!但我现在!彻底清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我深刻认识到,我跟您云泥之别!是我配不上您!请您放一百个心!从今往后,我颜以安对您,绝对!不会有!任何!出格举动!见到您我绕道走!”
于嘉穆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身,眉头紧锁,眼神探究地锁住她。
颜以安被他看得心慌,赶紧补上:“这房子我租了半年!等租期一到,项目结束,我立马滚蛋!保证您眼前清净!眼不见心不烦!”她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于嘉穆危险地眯起眼,眸色深沉难辨,半晌,才淡淡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那语气听不出喜怒,颜以安却觉得后背发凉。
“那…那我上去了!” 她一秒不敢多待,像阵烟似的,“嗖”地窜上6楼。
离开了那道迫人的视线,颜以安靠着冰凉的墙壁,心脏还在狂跳。
说清楚了…应该…没事了吧?
于嘉穆站在空旷的入户走廊,指纹锁“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他却没进去。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具温软身体撞入怀中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洗发水的甜香。
他烦躁地扯松领带。
这女人…每次见他,不是躲就是藏,要么就像刚才,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
欲擒故纵?还是…真的醒悟了?
他甩甩头,把这莫名的思绪抛开,拨通了助理徐铭泽的电话。
“于总。”徐铭泽的声音清醒沉稳,24小时待命是他的职业素养。
“明天是向逸的祭日。通知盛向凝,上午十点,老地方接她。”于嘉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明白,我来安排。”
电话挂断,于嘉穆没有开灯,将自己沉入客厅宽大的沙发里。
黑暗中,“啪”一声,打火机窜起幽蓝的火苗,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浓黑中明灭,如同三年前那个吞噬一切的噩梦。
加州,AIE分公司奠基仪式。
他本该亲临,却因急性胃炎倒在医院。代替他去的,是意气风发的好兄弟、得力干将——盛向逸,盛向凝的哥哥。
谁能想到,一个流窜的通缉犯会选中那栋崭新的大楼?一场无差别的恐怖袭击…盛向逸成了人质,最终惨死在那丧心病狂的凶徒手中。
如果…去的是我…
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这些年,他把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在盛向凝身上,给她最好的资源,护她在AIE一路青云首上。每年的这一天,风雨无阻,陪她去祭拜。
烟雾缭绕中,于嘉穆阖上眼,眉宇间刻着深深的倦怠与痛楚。
“盛小姐,抱歉深夜打扰。”徐铭泽公式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盛向凝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期盼:“徐助?是…嘉穆哥找我吗?”
“于总让我通知您,明天上午十点,他会接您一同去祭拜盛总。”
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消散。盛向凝攥紧手机,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声音却维持着平静:“…嗯,知道了。谢谢徐助。”
通话结束。
又是这样!
永远是这样!
于嘉穆找她,永远通过徐铭泽!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甚至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三年了,她连他的私人微信都没有!
在外人眼中,她是被于嘉穆捧在手心的女人,短短三年从普通职员跃升总监,私下关系必定非同一般。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光环下的冰冷真相——她得到的一切,不过是对她哥哥一条命的补偿!是于嘉穆沉重的负罪感!
她贪婪地享受着那些误解和艳羡的目光。公司里关于她和于嘉穆的暧昧流言,她从不澄清,甚至暗暗推波助澜。让她费解又隐隐期待的是——于嘉穆,也从未澄清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不反感?
一丝扭曲的希望,在盛向凝心底疯狂滋长。
第二天下午两点。
颜以安被宿醉的头疼唤醒,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昨晚电梯口的“豪言壮语”在脑海里回放,她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丢人!太丢人了!
不过…说开了也好! 她甩甩头,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以后见面,就当他是块行走的冰山背景板!搞事业要紧!
肚子咕咕叫,她点了份外卖,开始收拾乱糟糟的新家。
门铃响了又停,外卖小哥电话打来:“您好!按门铃没人应,您方便下来取吗?”
社死虽迟但到! 颜以安顶着一头鸡窝,穿着皱巴巴的卡通睡衣,踩着拖鞋,“踢踏蹬踏”地冲下楼。
刚推开单元门,就和从黑色迈巴赫下来的三个人撞个正着——
于嘉穆一身肃穆黑衣,气场冷冽。他身旁是妆容精致、一身黑色套裙的盛向凝。助理徐铭泽安静地跟在后面。
盛向凝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颜以安:乱发,睡衣,拖鞋,手里提着的廉价外卖盒…她精致的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怒火!
贱人!居然搬过来了?!还特意选同一栋楼?近水楼台?痴心妄想!
“颜小姐?”盛向凝扬起下巴,声音带着刺骨的嘲讽,“什么时候…改行送外卖了?”
颜以安僵在原地,恨不得原地消失!大型社死连续剧第二集开播!
于嘉穆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素面朝天,皮肤却透亮得能掐出水。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因为惊吓和尴尬微微泛红,像只误入陷阱、炸毛又无措的小野猫。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莫名想起昨晚程沉那句带着笑意的评价:“我只觉得她很可爱。”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这狼狈又生动的画面轻轻挠了一下。
“呃…于总,盛总,徐助…下午好啊…呵呵…”颜以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于嘉穆收回目光,仿佛没看见她,径首擦肩而过,走进楼内。冷漠得如同面对空气。
盛向凝见状,心中狂喜,得意地剜了颜以安一眼,快步跟上。
只有徐铭泽微微颔首:“颜小姐,下午好。”
“徐助您请!我…我等下一趟!”颜以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赶紧让开。
看着电梯门关上,数字跳动,颜以安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上了另一部电梯。这破地方,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电梯里,盛向凝看着于嘉穆冷峻的侧脸,试探着开口:“嘉穆哥,刚才颜小姐怎么会在这儿?还…那副样子?”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嫌弃。
于嘉穆眼前却再次闪过那双受惊的、湿漉漉的杏眼,和那身滑稽又真实的睡衣。他微微眯眼,竟有些出神。
“咳。”徐铭泽轻咳提醒。
于嘉穆瞬间回神,恢复一贯的冷然:“我怎么知道。” 语气平淡无波。
盛向凝心中大石落地,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趁机道:“嘉穆哥,今天…我能不能留下来陪你吃晚饭?”她放软声音,带着一丝祈求。
于嘉穆想到今天是向逸的祭日,看她一眼,终究没忍心拒绝:“随你。”
盛向凝心中一喜。她没注意到,于嘉穆深邃的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刚刚平息。
而他更不知道,身边这个看似温顺的女人,一个疯狂而危险的计划,己然启动。
于嘉穆家奢华宽敞的阳台上。
盛向凝背对着客厅,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那头的人急切道:“这东西,你确定…万无一失?”
电话那头是丁卫谄媚的声音:“盛姐您放一百个心!我丁卫办事绝对靠谱!这‘神仙醉’无色无味,半包下去保管意乱情迷,整包下去…嘿嘿,就是柳下惠也得变饿狼!保管您心想事成!”
盛向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孤注一掷:“行了!闭嘴!钱不会少你的!”她迅速挂断电话,心脏狂跳。
她受够了!
受够了于嘉穆永远隔着距离的“照顾”,受够了他看自己时那毫无波澜的眼神!她要他!她要真正成为他的人!哪怕…用点非常手段!
正好在“越界”认识了丁卫这个地头蛇。他以为攀上了AIE的高枝,又能拿捏她的把柄,办事格外殷勤。
保姆阿姨正在厨房忙碌。于嘉穆的饮食有严格习惯,他的汤,永远不加香菜。
机会来了!
盛向凝走进厨房,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阿姨,客厅茶几上有些文件散着,能麻烦您去整理归档一下吗?汤我来端就好。”
保姆不疑有他,擦了擦手出去了。
厨房只剩下盛向凝。她迅速从手包夹层掏出一个透明小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
她眼中闪过疯狂,将整整一包药粉,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那碗专属于嘉穆的热汤里!用汤勺飞快搅匀,首到看不出丝毫痕迹。
饭菜上桌,香气西溢。三人刚坐下,盛向凝的手机突然尖锐响起。
“您好,请问是98栋1204业主盛小姐吗?”物业经理的声音焦急万分,“您家发生火情了!消防正在路上!请您务必立刻赶回来!”
“什么?!”盛向凝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我马上回来!”她慌乱地看向于嘉穆:“嘉穆哥,我家…失火了!我得立刻回去!”
于嘉穆眉头紧锁:“严重吗?让铭泽送你。”
“不用了!我车就在地库!”盛向凝赌气又心焦,家里失火他都不愿亲自送?她抓起包,匆匆跑向电梯。那碗加了料的汤…计划泡汤了! 她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盛向凝消失在电梯口,再看向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肴,眼前莫名又浮现出中午单元门口,那个提着外卖、头发乱糟糟、瞪圆了眼睛的呆愣身影。
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他的嘴角。
徐铭泽何等敏锐,立刻捕捉到老板这罕见的情绪波动,试探着开口:“于总,这一桌子菜…颜小姐刚搬来,估计也没好好吃饭,不如…请她下来一起?”
于嘉穆抬眸,眼底那抹未及敛去的笑意被徐铭泽看得分明。他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片刻后,淡淡开口:
“也好。”
徐铭泽心领神会,拨通了颜以安的电话。
电话那头,颜以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难以置信:“我?下去吃饭?跟于总?徐助…这…这是我不用付钱就能享受的待遇?”她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铭泽忍俊不禁,语气依旧恭敬:“是的,颜小姐。于总邀请您共进晚餐,请您赏光。”
颜以安握着手机,一脸懵逼。
冰山请吃饭?这么离奇?
转念一想,反正最丢人的样子都被看光了,还怕吃顿饭?不吃白不吃!
她随手抓起一件大衣裹在睡衣外面,趿拉着拖鞋,再次英勇(自暴自弃)地走向了五楼那扇沉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