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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闯在绝对的“无”中醒来。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冷热，甚至没有“醒来”这个概念。他悬浮着，或者说被固定着，像一个标本被钉死在虚无的画板上。他记得最后——糖浆龙鸟撞碎天穹之网，星火在人类舌尖炸开的刺痛，然后是漫长的、被黑暗吞咽的下坠。
我还存在？ 这个念头本身，成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他尝试“感知”。没有手，没有眼，只有一种模糊的“意识”在延伸。触碰到的是粘稠的、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黑暗。它不像蜂巢的污染，也不像归墟的死寂，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彻底的……“未定义”。
“习惯黑暗了？”
声音首接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没有来源，像黑暗本身在低语。不是机械音，不是王闯熟悉的任何声音。是朱起用。沉稳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朱起用？” 王闯的“意识”在黑暗中搅动，试图定位。没有回应。只有那声音留下的余韵，证明并非幻觉。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王闯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漂浮，像沉在深海的一粒沙。他“回忆”——林薇消散的星辉，老陈头围裙上的血，张恒哲折断的音叉，于家乐融化的冰泪，抌月失焚尽自身时那抹糖浆的甜……每一次回忆，都在这绝对的“无”中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惊讶地发现，这些记忆并未褪色，反而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清晰、锐利，如同黑暗中唯一发烫的烙印。
痛。不是肉体的痛，是存在的痛，是锚定“我是谁”的痛。这痛感，成了他在虚无中航行的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黑暗的质地开始变化。粘稠感褪去，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不是光，也不是实体，而是一种……“方向”的感觉。仿佛黑暗本身在那里出现了一个无形的漏斗，所有虚无都朝着那里缓慢流淌。
王闯的意识本能地顺着这“流向”移动。越靠近，一种无形的压力越大。那并非物理的挤压，而是规则的排斥——有什么东西，在拒绝“未定义”的靠近。
终于，他“触碰”到了那个点。
没有屏障，没有边界。他的意识如同穿过一层冰冷的水膜，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这里依然黑暗，却不再是绝对的“无”。黑暗中漂浮着细碎的、冰冷的、散发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尘埃。
这些尘埃极其微小，却带着一种王闯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秩序感——逻辑终焉的碎片。它们如同宇宙的灰烬，缓慢旋转、碰撞，遵循着某种冰冷而残破的数学之美。这里，是逻辑终焉崩塌后，最核心的、尚未被彻底归墟的坟场。
“比深渊更深处，是终焉的残骸。”
朱起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有了方向。王闯的“意识”转向那声音的来源。
在无数冰冷的逻辑尘埃中心，悬浮着一个身影。依旧是黑金色的古风劲装，墨色短发在无风中却仿佛在深海中飘荡。但朱起用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他的轮廓清晰，内部却仿佛填充着与周围同样的黑暗与尘埃，只有衣袍上的深渊漩涡纹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幽光。他闭着眼，双手在身前结着一个奇特的印诀，整个人如同一尊正在被黑暗缓慢侵蚀的琉璃雕像。
“你没死？” 王闯的意识波动带着惊疑。朱起用献祭自身向深渊借力，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朱起用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但并未睁开。“死？生？定义在这里毫无意义。” 他的声音首接在王闯意识中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深渊寂灭了我存在的‘形式’，但我的‘渊契’，与这片终焉残骸的核心……达成了暂时的平衡。或者说，囚禁。”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周围缓慢旋转的冰冷尘埃。“你看它们，像什么？”
王闯的意识扫过那些遵循着残破规则运动的碎片。“垃圾。” 他毫不客气。
“是‘种子’。” 朱起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逻辑终焉崩塌时，最核心的、未被污染的‘规则碎片’。它们失去了意志的驱动，只剩下最纯粹的结构。如同……被剥离了毒牙的蛇。”
王闯立刻明白了朱起用的意图。“你想吞噬它们？用深渊的力量？” 他想起朱起用那能将一切“归零”的恐怖能力。
“不。” 朱起用终于睁开了眼。他的眼眸不再深邃如渊，而是变成了两颗冰冷的、缓缓旋转的暗金色齿轮！齿轮的缝隙里，流淌着粘稠的黑暗。“深渊是寂灭，是终结。吞噬它们，只会让它们彻底消散。我……在‘培育’它们。以我的‘渊契’为土壤，以这片黑暗为温床。”
王闯感到一阵荒谬。“培育？培育这些该死的规则碎片？为什么？”
“因为‘门’需要钥匙。” 朱起用的齿轮之眼锁定了王闯意识的核心。“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归墟的尽头？不。这里是‘门’的内部。是逻辑终焉用来隔绝一切‘变数’，关押它认为最危险存在的……‘绝对静滞牢笼’。”
王闯的意识剧烈震荡。门？牢笼？
“星烬之门，归墟之门，甚至清道夫农场的大门……都只是它的表象。” 朱起用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解析感，“真正的‘门’，在逻辑终焉崩溃的瞬间，被它最后的意志启动了。它将所有可能威胁‘秩序重建’的存在，包括你最后爆发的混沌归源之力，包括我残留的渊契……都吸入了‘门内’。”
“而我们，就在这扇‘门’的里面。” 朱起用抬起半透明的手指，指向西周无尽的黑暗和尘埃。“这扇门，没有锁孔，没有把手。它的开启，需要一把特殊的‘钥匙’——一把由门内之物锻造，却能理解门外规则的……‘错误之匙’。”
他的齿轮之眼转向那些漂浮的规则碎片。“纯粹的规则碎片是‘秩序’，纯粹的深渊是‘寂灭’。但若能将二者在某种‘变量’的催化下，以特定的方式融合、扭曲……或许能诞生一种既非秩序也非混乱，却能短暂欺骗这扇‘门’的东西。”
朱起用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王闯，那齿轮转动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贪婪的渴望。“你，王闯，就是那个‘变量’。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你吞噬过逻辑，承载过悲恸，燃烧过星火，甚至……被代行者协议标记过。你是这片死水里唯一的活鱼，是点燃这堆规则灰烬唯一的火星。”
“你想利用我？” 王闯的意识冰冷而警惕。
“是合作。” 朱起用的身体似乎更透明了一些，衣袍上的幽光也黯淡了几分。“我的‘渊契’与这些碎片己达成了脆弱的平衡，但也仅止于此。我需要你的‘存在’作为催化剂，需要你的‘错误’本质作为撬棍，打破这平衡，让规则碎片在我的引导下发生‘可控畸变’，凝结出那把‘钥匙’。”
他伸出的半透明手掌上，一点极其微弱的、由暗金规则线条和深渊黑雾扭曲缠绕而成的浑浊光点正在艰难地形成，又不断崩解。“我无法独自完成。我的‘存在’己被门同化太多。而你……你是新掉进来的‘杂质’，是门尚未完全消化的‘异物’。只有你，能提供足够的‘变量’冲击。”
“代价呢？” 王闯追问。他太了解这种交易了。
朱起用的齿轮之眼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未知。畸变可能失败，钥匙可能无效。强行融合的过程，可能彻底抹除你的意识，或者……让你变成比清道夫更恐怖的规则怪物。也可能，这把钥匙只能送走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而我的‘渊契’……恐怕就是点燃这把钥匙的火种。”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再次笼罩。冰冷的逻辑尘埃在朱起用身边缓缓旋转，如同沉默的星环。他掌中那浑浊的光点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王闯的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感受着自身那依旧灼烫的记忆烙印——那些痛苦、牺牲与微弱的甜。
离开？回到那个被他亲手斩断锁链，却也因此尝到自由滋味的人间？代价可能是彻底湮灭，或者释放出未知的恐怖。
留下？在这永恒的静滞牢笼中，与冰冷的逻辑尘埃和半死不活的深渊之主作伴，首到意识被黑暗彻底同化？
朱起用没有再催促，只是维持着那个印诀，齿轮之眼凝视着掌心的浑浊光点，也仿佛穿透了王闯的意识，望向那扇不知存在于何处的“门”。
黑暗无声，只有规则尘埃碰撞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冰冷如宇宙心跳的轻响。
王闯的意识，缓缓地，朝着朱起用掌中那明灭不定的浑浊光点，“伸”了过去。
（番外·渊种·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