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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破败的院落上。土炕上，萧景珩身上那件半旧的靛青外袍己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形。他蜷缩着，牙关紧咬，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碎瓷片，发出嘶哑破碎的抽气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一种濒死的青灰色，唯有颧骨处烧起两团不祥的潮红。
纪云舒的手指搭在他冰冷汗湿的手腕上，指尖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被围捕的困兽在撞击着脆弱的牢笼。是解毒丸的霸道药力与他体内沉积的多种剧毒在血脉里疯狂厮杀，冷热两股劲力正将他残存的生机撕扯得摇摇欲坠。
“阿蛮！” 纪云舒的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阿蛮如同灵猫般无声滑到灶台边，飞快地揭开锅盖。一股苦涩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她舀起一勺滚烫的、墨汁般漆黑的药液，倾倒进一个粗瓷碗里。
纪云舒一手捏住萧景珩的下颌，逼迫他张开紧咬的牙关。碗沿抵上他干裂的唇，漆黑的药汁灌了进去。“咳…咳咳…呕——！” 萧景珩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呛咳起来，药汁混合着带血的唾液从嘴角溢出。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混沌一片，没有焦距，只有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和空洞。
“咽下去！”纪云舒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波澜，手指用力，死死卡住他的下颌，再次将药碗倾斜。更多的苦涩液体强行灌入喉咙。萧景珩的身体剧烈地挣扎了一下，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短暂地凝住了一瞬，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影，随即又被更猛烈的痛苦淹没，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剩下胸腔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起伏。
窗外传来几声夜枭凄厉的啼叫，撕破了死寂。纪云舒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指尖还残留着萧景珩皮肤上那令人心悸的低温。阿蛮蜷在墙角一堆干草上，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纪云舒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那里，用粗布条紧紧捆着从“仁心堂”带出来的东西——一本薄薄的账册和一个硬物。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束缚，借着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将那冰冷坚硬的东西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针。比寻常的缝衣针略长，通体呈现出一种幽冷的暗青色，尖端带着一点令人心悸的乌黑，针身呈完美的三棱状，每一道棱线都锋利得仿佛能割开空气。针尾极细处，刻着一个微不可察、却无比清晰的印记——线条扭曲盘绕，勾勒出一种古老而狰狞的形态，赫然是一条……盘踞的螭龙！
宫廷内造！
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纪云舒的心头。只有皇家的匠作监，才会在暗器上留下这种象征皇权威严的蟠螭标记！她猛地翻开那本同样带着药铺血腥气的账册，油污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人名和药材名称，字迹潦草混乱。
她的指尖划过那些歪斜模糊的名字：“王老栓…李二狗…周三麻…”大多是些市井底层人名。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最后一页，一个墨迹明显深重许多、几乎要力透纸背的名字撞入眼帘：
陆璋。
名字下方，一行小字标注着日期和物品——
【癸未年七月廿三，收‘三棱青’三支，付足银十两。】
陆璋！陆家那个掌管城外几处田庄、出了名心狠手辣的二管家！那枚淬了剧毒的三棱针，竟是陆家的人通过“仁心堂”这个不起眼的黑市药铺购得！
窗外，更深沉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贴着破败的窗纸缝隙向内窥视着。纪云舒攥紧了那枚冰冷的三棱针，锋利的棱角刺痛了她的掌心。屏风后，萧景珩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呓语，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死寂的夜。
螭龙纹在冰冷的月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仿佛一条嗜血的活物，缠绕在针尾，也缠绕上纪云舒冰冷的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