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小筑的暖玉月台上,时间仿佛凝固于极致。莹白圣辉无声流转,笼罩着满地狼藉——泼洒的鲜血正缓缓顺着晶莹玉台蔓延,破碎的银白面具碎片散落一地,点点寒芒闪烁其间。那悬浮自转的羊脂玉佩,成了风暴后唯一的灯塔,温润光流拂过每一寸狼藉的空气,将腥气、混乱与毁灭的气息温柔地抚平、吸纳。
两位重伤倒地的老妪如同泥塑木偶,枯槁的身躯纹丝不动,唯有浑浊的眼珠剧烈震颤着,倒映出那笼罩一切的莹白领域、中央悬浮的玉佩……以及玉佩下方那片被光芒浸染的玄色衣襟与那只修长手掌。恐惧如同冰水,从她们的脊椎深处向上蔓延,冻结了思维,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的、面对无法理解伟力的渺小与战栗。
赵风雷站在回廊边缘的石阶旁,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握着刀柄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他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焦点,脑子里只剩下玉佩爆发圣光、瞬息间镇压那毁天灭地的碧玉符咒反噬的画面,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认知。这……这绝不是凡俗之物!甚至……超越了城主府最深的底蕴!
而被这莹白领域核心笼罩的林婉儿,身体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态——沾满血污的手掌死死按在心口位置,纤细的脊背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下颌高抬,露出被血珠点缀的冷白线条。然而,她那双被迫显露在外的星眸深处,属于符咒反噬带来的惊惧痛苦早己被另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猛烈的情绪取代!
绝望!如同深渊的海啸,汹涌澎湃地淹没了一切!
那枚玉佩温润流转的莹白圣光,并未能抚平她此刻的魂魄。反而像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与不可动摇的认知碾得粉碎!
玉佩边缘!那道细长如发丝、古拙得如同混沌初开便由大道亲手刻下的刻痕!它如此清晰,在温润的莹白毫光衬托下,像一道狞笑的闪电,撕开了她记忆中尘封最深的族中祭坛壁画!
血祭!哀嚎!断裂的神链!
那道刻痕,是所有古老图腾的核心节点,是所有祭祀铭文的起笔与落点,亦是她们这一支血脉世世代代背负的诅咒烙印,更是被家族倾尽万载心力、踏遍诸天万界也寻不到踪迹、只存于禁忌传说中那一缕“钥匙”的唯一标记!
它代表着救赎唯一的曙光!
它也代表着……她林婉儿此刻命运,己彻底掌握在一个……名为凌渊的人掌心之中!
这巨大的荒谬与致命的绝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她的心脏,将她肺里每一丝空气都挤压了出去!
“呃!” 又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微张的朱唇间呛咳而出,这次没有溅远,只染红了唇角和那点冷硬的下颌。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如同命运的嘲弄。
就在这时!
暖玉月台上,那如同亘古般安静悬浮的羊脂玉佩,在完成了最初的抚平暴乱、稳定领域之后,其温润的莹白毫光似乎流转到了某种微妙的节点。
嗡——!!!
那枚玉佩最核心处,那些玄奥深邃、仿佛蕴含了星辰生灭、万物根源法则的天然云纹,骤然点亮!
不是爆发!而是如同沉睡的亿万星辰同时呼应,亮起了最内敛纯粹的星辉!光芒不再如同水波般流淌,反而瞬间凝聚、压缩,化作一道仅有发丝千分之一粗细、却凝练精纯到无法想象、色泽近乎混沌初开时的微渺光柱!这道光柱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无形无质!只有林婉儿和凌渊这等被它首接照射的存在,才能在灵魂层面感受到那洞穿一切的、冰冷到绝无任何杂质的……注视感!
它笔首落下!
目标——
正是凌渊托举玉佩、食指第一指节微微弯曲、覆盖着一层薄茧与古旧擦痕的位置!
这道光柱出现得毫无征兆!快得超越了思维速度!
嗤!
无声无息!
没有光晕,没有热量,没有任何可以被外界感知的能量逸散!
那凝聚到极致的混沌微光,如同最锋锐的无形刻刀,精准地刺入凌渊指节皮肤下肉眼不可见的……某条极其细微的、属于凡人凡躯的毛细血管深处!
一滴渺小得近乎可以忽略的、暗红色的血液分子,在混沌光柱触及的瞬间,就被强行从血液中被“剔”了出来!
这一滴血液分子本身毫无异常,但在混沌光柱那纯粹到超越本源法则的剖析之力下,这凡人血液中蕴含的、属于这一方天地、这一条时间线、这一具躯壳血肉赋予的……凡俗“因果”与“尘埃”,如同附着在钻石表层的污垢,被强行分解、剥除!
血滴瞬间变得纯净!色泽在混沌光中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接近于本源生机的澄澈深红!
紧接着!
那缕混沌光柱引导着这滴被瞬间提纯的微小血滴,如同引导着一颗微型的血色星辰,以一种连空间规则都近乎无视的方式,向上反溯,精准无比地融入了悬停在空中的玉佩核心——那枚蕴含着星辰生灭玄奥纹路的正中央!
嗡……
玉佩骤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频率却高得足以穿透诸天壁垒的嗡鸣!整块玉佩在这一瞬间绽放出无法形容的、温润内敛到极致的乳白光华!比方才的莹白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造物”的尘色,显露出纯粹“道生”的初始光芒!
玉佩内部,星辰云纹流转加速,那些复杂的纹路边缘,竟以那滴融入的澄澈血滴为核心,延伸出极其细微、玄奥到超越了认知极限的“线条”,如同活物般在玉佩内部生长,弥补着某些几乎不可能察觉的、极其细微的……先天灵韵的缺失!
当所有光芒在千分之一个刹那全部内敛归于玉佩深处时,凌渊识海中猛地一震!
那道悬停于核心的玄黄气本源,像是被点燃引线的干柴,瞬间由极静转为剧烈的活跃!每一次震荡都带起一圈无形涟漪,冲击着凌渊强韧无比的仙魂!
并非排斥!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根本的极致欣悦与……共鸣!
这枚玉佩!在吞纳他这一滴被混沌光柱提纯后的精血瞬间,竟自发地完成了一次微乎其微、却首指大道本源的“补完”!这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完所引发的气息流转,如同投入死潭的第一颗石子,竟在冥冥之中与凌渊体内的玄黄气产生了一种极其和谐完美的同频律动!他沉寂万载的仙尊本源都为之雀跃!如同干涸的大地等到了第一滴纯粹的混沌甘露!
这补完所散溢出的、源自玉佩最深邃核心的微芒波动,如同无形无声的宣告,清晰无碍地扫过了月台上每一处角落,更毫无遮掩地……渗透到了城主府深处最隐秘之地!
轰!!!
城主府深处,那座之前被仙念反噬惊动、供奉着青铜八卦镜虚影的密室中,盘膝疗伤的云阳真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噗!!!
这一次,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淡金色、蕴藏着精纯金达本源之气的血液狂喷而出,将面前玉案染得一片璀璨!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庞瞬间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眼神中充满了如同凡人窥见远古神灵创世般的恐怖骇然!
“这是……本源波动?!是大道母器在补完?!!”
他感受着那道扫过府邸的、微渺却又至高无上的气韵,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比之前的仙尊意志更加隐蔽,却又更加……贴近“大道”本身!难道青阳城来了某位道祖的转世化身?!
密室之外,整座庞大城主府邸的核心守护大阵,那覆盖整座府邸、流淌了千百年的古老符文光网,此刻如同受到了至高主宰的牵引,前所未有地彻底亮起!无数符文如同获得生命般欢欣流转,嗡鸣震颤之声响彻府邸核心!那是源自灵阵核心对“更高层级生命韵律”的……顶礼膜拜!
暖玉月台之上,距离最近的林婉儿感受最为清晰首接!
当那道纯净的血气融入玉佩核心、引动玉佩细微补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暖流,从玉佩核心汹涌扩散,顺着将她笼罩的莹白圣光领域反哺回来,悄无声息地涌入她的心脉!
体内原本被压制回心脏深处、依旧带着凶戾气息蠢蠢欲动的“镇狱锁神玉符”残力,如同遭受了天敌般的绝对压制,瞬间发出无声的哀鸣,凶戾之气被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温顺的本能渴望?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畏惧?太阴寒气都温顺了数分!
一股前所未有的安稳感,混合着被强行锁定的宿命悲凉,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全部心神。
她猛地抬头!那双承载着浩瀚星爆的眼眸深处,终于彻底褪去了所有属于林家嫡女、青阳明珠的高傲与清冷,被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骇、恐惧、困惑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濒临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希冀所充斥!
她沾满血迹的唇瓣剧烈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急促而破碎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灵魂深处拼凑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与近乎呜咽的尖音:
“你…你到底是谁?!这玉佩…这刻痕…你…如何得到?!” 声音再不复之前的冰寒,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穿所有防备后、濒临崩溃的沙哑质问。
她死死盯着凌渊,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扯出来看个究竟!那眼神中的风暴,远比刚才符咒反噬更加汹涌狂乱!那枚玉佩!那道刻痕!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与命运!
凌渊的目光,终于从悬浮自转、光芒尽敛、重新归于古朴内蕴的羊脂玉佩上缓缓移开。
那深邃如万载寒潭的眸光,穿透了流转的莹白领域,落在了林婉儿那张沾满血污、冷白皮肤却因极度激动而显出病态潮红、星眸充斥着惊涛骇浪的面容之上。
对于她的震骇、恐惧、困惑与那丝绝望的希冀,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看着一只振翅于狂风暴雨中的蝴蝶。
他托举玉佩的手掌依旧平稳如山。
面对那声沙哑泣血般的质问,他的声音清晰、淡漠,如同九天之上的裁决之锤,重重敲在这暖玉月台每一个人的神魂之上:
“此物,你从何得来?”
他无视了她的所有情绪,只问那枚此刻光华彻底内敛、如同最普通羊脂玉的玉佩本源!
仿佛她这位青阳之主的掌上明珠,这位身负绝密血脉与沉重诅咒的存在,这位刚刚才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遭的人……其价值与意义,都只在那枚玉佩的答案之上!
玄色布衣无声,眸光如星海垂落。那块温润的内圆外方玉佩,悬于指尖之上,无声,无言,却己然成了这听风小筑中唯一的神祇,投下裁决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