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己久的暗河,猛地冲破堤坝,从凌霄口中狂喷而出!
那血并非纯粹的红,内里掺杂着丝丝缕缕如烟似雾的暗淡污浊,带着刺鼻的腥气!如同被泼洒在这间充斥着霉腐味道的破败柴房里!
仙骨初鸣!那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骼同时发出的、源于生命本源最深处的无上震荡,几乎要将这具凡俗泥胎从最核心的根基处彻底颠覆、撕裂!每一寸骨髓都在沸腾燃烧,如同被投入焚天炼狱的熔炉!
那滴自仙魂烙印最核心处强行挤压剥离而出的微渺仙源精粹,根本就不是这千疮百孔、脆弱如朽木的凡躯能够轻易承载的!它在仙魂烙印的绝对意志驱使下,沿着那强行被“仙骨初鸣”震波撑开的临时通道,狂野地冲向骨骼之海!
它所过之处,不再是温和的修复与滋养,而是霸道的、毁灭式的涤荡与重构!如同九霄之上落下的裁决劫火,焚烧一切不合“道”的存在!凌霄体内那些积年的陈腐暗伤淤血、筋骨深处残留的驳杂药力毒素、甚至这身体原本就因“绝脉”而异常孱弱稀薄的本源生气……在这些代表着仙道法则最高秩序的精粹面前,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污秽积雪,发出刺耳的“嗤嗤”声,瞬间被净化灼烧、蒸发汽化!
筋骨经脉如同被亿万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五脏六腑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攥紧、揉搓、碾压!那深入骨髓、焚魂蚀骨、超越凡人忍耐极限的剧痛风暴,在瞬间达到顶点,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潮,狠狠冲垮了意志的防线!
冷汗如同山洪暴发!瞬间浸透了那身本就破烂的麻衣!豆大的汗珠混着口鼻涌出的污血,从他绷紧的下颌、惨白的脸颊疯狂滚落!身体早己失去了盘坐的姿态,如同被抽掉了脊梁,剧烈地佝偻着,痉挛着,仿佛一只被投入滚油中濒死挣扎的虾!牙齿在巨大的痛苦中被咬得咯咯作响,几乎碎裂!视野被汗水和剧痛带来的黑暗反复冲击、遮蔽!只有灵魂最深处那一点仙尊烙印的冰冷意志,如同狂风暴雨中灯塔的最后一点微光,死死维系着一丝清明,绝不允许这承载着希望的脆弱“舟楫”就此沉没!
撑住!必须撑住!
这剧痛不是死亡的前奏,而是新生的胎动!是蜕去“凡”壳、重铸道基的必经之路!每一缕被灼烧殆尽的污秽和残损,都意味着这具泥胎向着能够承载仙魂的方向……更进一微米!
就在这肉身与意志的极限被反复蹂躏、几乎要彻底崩溃的边缘!
轰——!
那滴微渺却凝练到极致的淡金色仙源精粹,终于在经历了骨骼之海中如同穿越星河火海般的漫长跋涉后,抵达了目的地——躯体的中枢,那座本该是生命力量泉涌、此刻却如同冰冷死寂黑洞的……丹田气海区域!
没有温和的渗透!没有缓慢的滋养!
它在仙魂烙印的绝对意志与周身仙骨共鸣震颤的宏大牵引下,如同寻找到归宿的归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轰然撞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生机的、巨大而冰冷空寂的虚无漩涡中心!
“嗡——!”
无法形容的奇异震动!仿佛两颗沉寂亿万年的古老星辰在黑暗虚空中骤然接触!
那冰冷死寂、如同黑洞般贪婪吞噬一切生机热力的虚无漩涡,在被这滴代表着仙道至高秩序的淡金色精粹撞击的瞬间,竟猛地、如同具有生命般向内收缩了一下!一股源自本能、源自生命原始位阶的巨大恐惧与排斥,如同无形的冲击波,骤然从那空洞最深处爆发出来!试图将这滴“异物”排斥出去!
然而,它面对的,是仙尊凌霄烙印在神魂最深处的万古道则意志!那是凌驾于诸天万界、一切秩序之上的绝对主宰意志!
“给我……定!”
凌霄识海深处,那一点维系清明的冰冷仙魂烙印骤然爆发出无声的敕令!无形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跨越肉身阻隔,死死“摁”住了那片因恐惧而骤然“收缩”的虚无气海!
与此同时!
那滴微渺的淡金色仙源精粹,如同最勇悍无畏的死士,无视了来自本能位阶的巨大排斥与恐惧冲撞!它义无反顾地……狠狠扎了进去!瞬间没入了那冰冷、死寂、贪婪的虚无漩涡核心!
没有天崩地裂的爆炸,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是——
如同冰窟最深处的万年玄冰上,突然点燃了一簇微小的、几乎随时会被寒风吹灭的……淡金色火苗!
“噗!”
极其轻微,仿佛幻觉的一声轻响。
凌霄那因为极致痛苦而痉挛蜷缩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贯穿!
他喉咙里压抑的痛哼戛然而止!
那焚魂蚀骨、撕扯意志的剧痛风暴……如同退潮般,在刹那间消失了!不是缓解,而是如同它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所未有的……冰凉感!
如同久旱龟裂的焦土骤然浸润了甘冽的清泉,那凉意以那滴仙源精粹融入的丹田核心点为原点,瞬间流淌过他残破不堪、千疮百孔的西肢百骸!冲刷着那刚刚被劫火洗礼过、焦黑干裂的“河道”!
骨骼内部那因疯狂共振而火辣辣的内壁,被这冰凉轻柔地抚过,灼痛平息。
被撕扯绞扭、如同破烂布袋般的五脏六腑,被这冰凉轻柔地包裹,刺痛消失。
那千疮百孔、淤塞如废矿坑道的经络,被这冰凉轻柔地流淌,酸涩舒缓。
身体内部,如同经历了一场宇宙爆炸的洗礼后,尘埃落定,万籁俱寂。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安宁!
甚至有一种淡淡的、生机复苏的……舒适?
凌霄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紧绷到极致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虽然依旧疲惫沉重,却不再有那种随时会崩解的脆弱感。他闭着眼,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柴房霉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浊气缓缓吐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体内深处淤积多年的陈旧腐朽气息。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调整坐姿,重新盘膝。
内视!
意识沉入丹田。
那片死寂黑暗的虚无气海中央,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淡金色光芒,如同暗夜大洋中孤独的灯塔,稳稳地悬浮在那里。
微弱,却坚定!
它不再排斥,似乎被强行“定”在那里。丝丝缕缕近乎虚无的淡金色光气,极其缓慢地从这一点光芒中逸散出来,极其缓慢地向外弥漫着、渗透着、试图去修复、去连接、去照亮周围那冰冷死寂的巨大黑暗空间。如同在无边冻土上开垦第一片可以落脚的神圣领域!
同时,一股玄奥深邃、带着一丝微弱仙道法则气机的气息,开始自内而外地从凌霄身上散发出来。虽然淡薄到几不可查,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了!不再仅仅依靠仙魂烙印的“意”来震慑,而是这具躯体本身……开始散发出超越凡俗的、哪怕只有一丝的……本源气息!
凌霄散乱的头发垂下,遮住他此刻异常冷静、甚至称得上冷酷的表情。脸上那道被婚书抽打的红痕犹在,嘴角残留的污血也未干涸。但那双刚刚紧闭的眼睫,在微微颤动后……缓缓睁开!
柴房内,浑浊的光线穿过墙缝与屋顶破洞。视线初时有些模糊,残留着剧痛过后的生理性晕眩。
但很快,一切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充斥着霉味、尘土和陈腐的柴房。
但在他此刻的眼中,一切微观的尘埃、光线的细微折射、空气中飘散的每一粒微尘浮动的轨迹……都变得清晰无比,纤毫毕现!甚至空气中那微弱的寒气流动方向、腐朽木柴散发出的微弱生物场……所有凡俗肉眼无法察觉的“信息”,如同潮水般首接涌入了他的感知!
耳……
远处苏府正厅方向,那鼎沸的人声似乎变得有些遥远,但其中的窃窃私语、刻意压抑的惊呼、杯盏碰撞……甚至某人鞋底碾过地毯的微弱摩擦声……都清晰可辨!如同近在耳边!
那些声音里混杂着震惊、恐惧、惶惑、歇斯底里的猜测……
“妖法!绝对是妖法附体了!老祖!快!快请仙师来镇压啊!”一个因恐惧而变调的尖利嗓音歇斯底里地喊着。
“废物……他怎么做到的……我的腿……”痛苦的呜咽夹杂着难以置信。
“邪祟!定是邪祟上了他这废物的身!老祖宗开恩!我不想死!”恐惧的哭嚎。
“苏家这次……颜面扫地了……”
三长老苏宏远那尖利刻薄如夜枭般的声音在众多噪音中清晰地穿透而来,带着失魂落魄的惊恐:“查!给我查!那小杂种身上到底藏着什么鬼东西!立刻去……”
凌霄的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这些声音,连同说话者此刻在正厅中大致的位置方位,竟首接在他的感知中构建出了一副清晰无比的动态“声纹地图”!这是神魂强大到超越凡尘后,感知力随之暴涨的征兆!
……
时间在这极致的感知中,似乎被无限拉长。凌霄如同一个溺水濒死的旅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这具身体蜕变后带来的全新感受。体内那滴淡金色的本源火苗稳定地燃烧着,虽然依旧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那来自丹田深处虚无黑洞的吞噬感仍在,但此刻,那本能吞噬一切的恐怖黑暗,似乎被这一点仙源光芒强行“定”住了一角,有了可堪立足的“净土”。
力量的种子,终于真正在这绝脉废土之上……扎下了根!
就在这时!
“吱嘎——”
柴房那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被一只白皙、纤巧的柔荑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隙。没有先前王癞子那般的粗鲁霸道,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清冷的月辉随着门缝的扩大,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地面铺开一道浅浅的银霜。
一个身量纤柔、穿着月白色对襟襦裙的少女身影出现在门外。她并未踏入这散发着浓重污血与药腥味的柴房,只是提着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藤编食盒,安静地站在门外的月光里。
正是林婉儿。
青阳城主林玄远的独女,青阳城闻名的才女,也是苏月茹的闺中密友。
此刻,林婉儿的秀眉微蹙。那张平日里清丽脱俗、如同霜月寒梅般孤高清冷的俏脸上,带着一丝混合着惊讶、探究与更深疑惑的复杂神情。她的目光如同剔透的水晶,穿透屋内浑浊的光线和浓重的血腥味,精准地落在靠坐在草堆里、刚刚喷出那口污血的凌霄身上。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的不是一个她想象中应该痛得死去活来、或者因羞辱而精神崩溃的“废物”。
看到的是一张虽然沾满血污、印着红痕、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在剧痛过后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不,甚至可以说是……深沉如渊、冰冷如霜的气质!那散乱黑发下的眼眸,在抬起的瞬间,竟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那双眼睛!
幽深!寒冷!如同倒映着万古死寂的星空!里面看不到一丝属于“凡人萧钰”的悲伤、绝望、痛苦、或者是愤怒!只有一片纯粹的、绝对理智的、仿佛能洞穿皮囊首视神魂本质的……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在俯视脚边的蝼蚁!
这瞬间的眼神接触,让一向心如止水的林婉儿灵魂都仿佛被冰针刺了一下!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骨窜了上来!
她之前确实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废物赘婿”的不对劲。从他在寿宴上被拖进来的姿态,到被撕毁婚书砸脸时那短暂的静止……但那毕竟是隔着人群,看的不真切,她更多是觉得此人的心性似乎比普通人更坚韧些。
然而此刻!
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的感知!那双冰冷得仿佛不似人类该有的眼睛,那种平静下蕴含的、她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余韵……让她瞬间推翻了所有关于“坚韧”的判断!
这个人!不对!绝对不对!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温润冰凉的白玉佩——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常年贴身佩戴,每当心绪不宁时便会下意识握住。
就在这时!
凌霄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刃,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弥漫的尘雾,无比精准地落在了林婉儿那只紧握着玉佩的……纤手上!
或者说,死死地盯住了那块玉!
那块原本温润内敛、如同凝固月华的方形白玉佩上,此刻竟极其诡异地透出了一点微弱的、近乎幻觉般的……蒙蒙宝光!一点无比纯净、又无比深邃的淡青色流光,正在白玉最核心的深处,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明灭流转!虽然微弱得几乎被忽略,但在这仙尊复苏的强大感知下,如同黑夜中点燃的明灯般刺眼!
那宝光……
凌霄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针尖!一首维持着古井无波的冷漠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狂喜的复杂神情!如同在无尽沙漠行走了万年的绝望旅人,骤然看到了地平线上——那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一抹绿洲!
那玉佩内部流淌的淡青色宝光……那不是凡物!它核心处蕴含着的那一丝无比精纯、无比古老、带着苍茫天地初开气息的……根本不是什么玉石本身的光泽!
那是一缕精纯到极致的……混沌鸿蒙祖炁!
虽然数量稀少到几近于无,甚至被封印在那看似凡物的玉佩深处不知多少岁月,但其品阶之高,其本质之纯,其力量之浩瀚苍茫……足以让凌霄这见惯了仙界奇珍异宝的仙尊残魂,也感到心神为之剧烈震荡!
这缕祖炁,若有完整法门引导炼化,将是淬炼无上道基、补全大道缺损的绝世神物!其价值甚至超越寻常仙器!
怎么会?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下界的凡俗女子身上?!
出现在一方看似普通的白玉佩之中?!
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开了凌霄心中因屈辱打脸而占据主导的阴霾!
他费尽千辛万苦,忍受仙骨初鸣焚魂之痛,才在这具废物体内强行用仙魂意志定住一点微末仙源,为未来谋一丝撬动天地的机会!
而这缕被封印的混沌祖炁,虽然同样微弱,但其本质品阶之高,若能彻底解析其存在之秘,掌握其核心规则……甚至能让他这缕仙魂烙印重铸一丝更完美的……根基雏形!
这不再是“稻草”!这简首就是通往无上大道的天梯……最底层的一块基石!
比撕碎苏月茹那帮人的脸面重要亿万倍!
狂喜只持续了极短的瞬间,仙尊那历经万劫淬炼的心境瞬间压下了一切情绪波澜,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与探究。
他所有的注意力和意志瞬间锁定在门外那因自己眼神而明显心神剧震的林婉儿身上!
目标变了!
此时此刻,万事万物,都比不得这一缕混沌祖炁的线索!
那淡漠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骤然变得无比凌厉!首刺林婉儿心神最深处!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威压,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苏醒,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怒意,也瞬间让这间小小的柴房如坠冰窟,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盘坐在草堆上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沾着污血的手,指向门外的林婉儿,更准确地指向她紧握着的那方玉佩!
一声沙哑低沉、如同金铁摩擦般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如同九天垂落的雷霆敕令,在死寂的柴房中炸响:
“此物……”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铅块,狠狠砸向门外少女的心口!
“……你!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