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晨雾如同被揉碎的棉絮,裹着秦淮河特有的腥甜漫过街巷。沈炎立在桃叶渡口,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那串檀木算珠 —— 这是焦大亲手所制,每颗珠子都暗藏玄机。对岸蔷花船的朱漆帆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船头歌女的琵琶声隔着粼粼波光飘来,却被突如其来的轻响刺破。
最末那颗刻着北斗纹样的算珠突然翻转,露出背面的骷髅印记。沈炎瞳孔骤缩,还未及反应,碎石路上便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茗烟骑着汗湿的枣红马从青石板巷冲出来,溅起的泥点在月白长衫上绽开墨色花朵。少年仆役勒住缰绳时,胸前的铜铃铛撞出慌乱的脆响:"二爷!东庄急报,乌庄头余党带着流寇杀来了!那伙人举着黑幡,说要夺回被充公的庄子!"
戌初刻,东庄的暮色被火把映成血色。焦大的旱烟袋锅在腰间明灭,他摸着庄墙上新挖的暗渠,渠口伪装的芦苇在风中轻晃,地下三尺是混着碎石的泥坑,正是沈炎根据《九章算术》"堑堵术" 设计的陷阱。
"老焦,流寇过了槐树坡!" 护院头目气喘吁吁跑来,手中兵器还滴着血。焦大往掌心吐口唾沫,握紧磨得发亮的扁担:"慌什么!当年跟着老国公爷征漠北,咱挖的陷阱能埋千军万马。" 他望向远处火把,忽然看见当先一人扛着的狼牙棒,棒头刻着忠顺王府的 "忍" 字 —— 与第 18 章丹房纵火道士的标记分毫不差。
流寇的叫骂声渐近:"夺回主子!让宁府的狗看看,乌庄头的地盘轮不到外人撒野!" 当先者话音未落,排头的十几人突然消失在芦苇丛中,泥坑传来此起彼伏的咒骂,混杂着暗渠涌水的哗哗声。焦大的扁担抡圆了砸向试图爬起的流寇,木纹与血肉碰撞的闷响中,他大笑道:"兔崽子们!这暗渠是老国公爷当年挖的排水道,能灌战马,也能淹毛贼!"
贾蓉带着护院从后包抄,手中改良的连弩发出三声轻响,三支弩箭钉住对方军旗。火光中,他看见军旗角落绣着的铁血营纹章,与第 21 章西庄遇袭的标记如出一辙,腰间秦可卿的银镯突然硌得生疼 —— 那个总在深夜教他看田庄地图的表嫂,终究没能看到改革成果。
与此同时,梨香院的小厨房飘着新麦饼的香气。龄官捏着面团,听着新来的厨子哼《牡丹亭》,第三折的尾音拖得格外长 —— 这是三天前刚定下的密语暗号。她忽然轻笑,面团在掌心搓成蔷花形状:"张厨子,你这《游园》唱得比芳官还清亮呢。"
厨子的手抖了抖,擀面杖敲在案板上:"姑娘说笑了,小的只会烧火..." 话未说完,龄官的银针己抵住他后颈:"《牡丹亭》第三折,戌初刻西角门 —— 这是忠顺王府的密信吧?" 她掀开厨子鞋底,果然露出浸过蜡的纸条,曲牌名间用戏班胭脂点着密点,正是第 11 章教给伶人的情报暗号。
沈炎接到消息时,正在查看东庄的布防图。算珠串在指间划过 "忍" 字标记,忽然想起第 18 章贾敬丹房的青烟,想起那些道士鞋底的焦土 —— 原来忠顺王府早就在田庄布下暗线。他望向焦大,老人正在给护院分发浸过桐油的火把,佝偻的背在火光中却像座铁塔:"焦大叔,当年跟着老国公爷打仗,最怕什么?"
焦大擦着扁担笑骂:"怕个鸟!当年咱扛着刀守山海关,眼里只有敌人的脑壳!" 他忽然咳嗽,手背上的刀伤还在渗血,却拒绝包扎,"这点伤?比当年在战场上挨的箭轻多了!" 沈炎望着老人掌心的老茧,突然明白,这些跟着贾府征战半生的老仆,才是真正的柱石,比任何算珠阵都坚固。
子时一刻,西角门的梆子声刚响过。沈炎带着龄官钻进地道,潮湿的泥土味混着铁锈味,这是焦大年轻时修的逃生通道,砖墙上还刻着模糊的 "忠" 字 —— 那是老国公爷当年的训诫。前方传来低语,来升家的侄子正在向忠顺王府长史递密信:"东庄的暗渠在槐树坡下三尺,明日卯初..."
龄官的水袖突然甩出,绣着蔷花的绳索缠住对方手腕,她瞬间换上戏班姑娘的娇弱腔调:"长史大人深夜造访,可要听小女子唱段《惊梦》?" 话音未落,银针己抵住对方后颈,袖口碎玉簪的金粉落在长史衣襟,竟形成个微型算珠阵图。
长史的冷汗浸透官服,他认得这针法 —— 第 22 章钱庄遇袭时,正是这针法让十二名铁血营杀手当场瘫痪。沈炎翻开密信,果见上面画着东庄布防图,槐树坡的暗渠位置标得清清楚楚,落款处的 "忍" 字印章,与流寇兵器上的刻痕完全一致。
"长史大人对东庄倒是上心。" 沈炎的算珠串敲在砖墙上,回声惊起蝙蝠,"不如说说,贵府与乌庄头余党的交情?" 他忽然瞥见长史腰间玉佩,正是第 17 章在忠顺王府宴上见过的狼牙纹,"或者,谈谈贵府在丹房纵火的道士?"
长史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少年,早己将情报网织遍金陵官场。龄官的银针微微施力,他不得不开口:"乌庄头答应分三成租子... 丹房的火是李继宗的主意..." 话未说完,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 贾蓉带着护院,押着浑身泥污的流寇首领来了。
卯初刻,东庄的火把渐次熄灭。焦大坐在庄墙上,望着地平线上的曙光,旱烟袋锅明明灭灭。沈炎递过金创药,老人却推开:"留着给年轻小子们吧,咱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折腾。" 他忽然指向远处的麦田,"二爷,你看这麦苗,比去年密了三成,老乌头要是活着,怕是要气死。"
沈炎望着焦大的背影,想起第 2 章初遇时,老人在天香楼骂街的场景。那时的他只当焦大是个醉汉,如今才懂,这老仆的每句骂声里,都藏着对贾府的赤胆忠心。算珠串在掌心发烫,他忽然明白,改革不是算珠上的数字,是这些甘愿用血肉护田庄的人。
龄官从地道上来,戏服上还沾着泥土,却笑得清亮:"长史招了,忠顺王府想借乌庄头余党,断咱们的粮草线。" 她晃了晃手中的密信,"还有,李继宗在金陵的织造府,藏着铁血营的兵器。"
"通知周福,让金陵工坊的织机轴改铸铁芯。" 沈炎望向东方,第一缕阳光正爬上庄头的蔷花标记,"再让文官排个新戏,就叫《田庄血案》,讲讲老国公爷当年挖的暗渠,讲讲焦大叔的扁担。"
龄官点头,指尖抚过袖口的血渍 —— 那是刚才地道里与长史缠斗时留下的。她忽然想起在梨香院排《穆桂英挂帅》的日子,那时只当是戏文,如今却真成了护庄的刀马旦。袖口的碎玉簪微微发烫,仿佛秦可卿的在天之灵,正看着他们守住这来之不易的田庄。
辰初刻,东庄的庆功宴摆开。老周带着佃户们捧来新麦酒,酒坛上系着蔷花红绸 —— 正是第 21 章西庄丰收时用过的样式。焦大的扁担横在桌上,成了最好的庆功旗,贾蓉的连弩靠在墙角,弩身的蔷花雕刻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二爷,流寇首领说,忠顺王府答应给他们西庄的租权。" 贾蓉递过搜出的腰牌,背面刻着的 "忍" 字被弩箭削去半边,"他们不知道,西庄的佃户,早把蔷花刻进了田垄。"
沈炎摸着腰牌,忽然轻笑。算珠串在酒桌上排出 "田"" 庄 " 二字,麦粒落在算珠间隙,竟形成个微型的田庄布局。他望向焦大,老人正在给小佃户们讲老国公爷的故事,旱烟袋锅里的火光,像极了田庄里不熄的守夜灯。
"蓉哥,把这些腰牌熔了,铸成蔷花钉。" 沈炎忽然开口,"钉在每个庄口的界碑上,让忠顺王府的人知道,咱们的田庄,连泥土里都长着蔷花的刺。"
龄官在旁绣着庆功戏服,银针在红绸上穿梭,绣出的不是生旦净末丑,而是焦大的扁担、贾蓉的连弩、还有那暗渠里的流水。她忽然低唱:"田庄土,蔷花根,老仆的扁担守寒门..." 曲调未成,己让在场的护院和佃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