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呢,金陵工坊的织机就吱呀吱呀响起来了。可这会儿宁国府议事厅里,铜灯还在忽明忽暗地晃悠。贾珍的手指死死抠着那把鎏金算盘,最底下那颗算珠卡在 “天香楼月例” 的刻痕上,把他眼下的黑眼圈衬得乌青乌青的。昨天送来的盈利报表边角都卷边了,上头拿朱砂批的 “三成利润充公” 几个字,看着就像拿刀在 “天香楼用度” 的账上划了道大口子。
贾珍的手指划过 “三成利润充作天香楼用度” 的条款,鎏金算盘的珠子突然蹦出几粒,滚落在《屯田校尉粮册》上。贾蓉正在核对数字,腰间秦可卿的银镯撞在桌沿,发出清响 —— 那是秦可卿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像极了当年她理账时的算珠声。
“父亲,西北马场的牧草收成比预估多两成。” 贾蓉的笔尖停在 “蔷花弩” 的开销栏,“按二叔的算珠法,这些利润足够修缮族学。” 他抬头时,恰好看见父亲盯着银镯的目光,喉结不自觉滚动 —— 自从遇刺后,父亲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些陌生的重量。
贾珍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秦可卿丧仪时的奢靡,想起她棺椁上的蔷花金漆。那时他总嫌沈炎的算珠太苛,如今看着儿子核对粮册的背影,银镯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忽然觉得那不是银镯,是秦可卿的眼睛,在鄙视他这些年的荒唐。
“罢了,” 他忽然推开盘算,算珠哗啦散落,“天香楼的酒,少喝几坛也无妨。” 声音比晨雾还轻,却让贾蓉手中的笔顿在 “天香楼” 三字上,墨渍晕开,像滴在账本上的血。
贾蓉看着父亲突然苍老的面容,想起马场截粮时,自己在雪地里护着水利图纸的场景。那时他终于明白,秦可卿临终说的 “保住袭爵资格”,不是保住虚衔,是保住屯田校尉的责任。银镯在手腕发烫,他忽然将粮册推给父亲:“父亲,这是西北牧民的请愿书,他们说……”
“不用说了。” 贾珍打断他,目光落在粮册边缘的蔷花火漆印 —— 那是北静王盟约的印记。他忽然看见贾蓉袖口露出的蔷花刺青,与焦强的护腕相同,终于明白,儿子早己不是当年在天香楼胡闹的公子,而是能与牧民并肩的屯田校尉。
“蓉哥儿,” 他的手指抚过粮册上的算珠图示,“你表嫂若在,定会说,算珠算的不是银钱,是人心。” 喉间发紧,想起秦可卿托梦时的叮嘱,“以后屯田的事,你多听二叔的。”
尤氏的帕子擦着议事厅的铜锁,沈炎递来的《内宅节略》还带着梨香院的墨香。她望着节略上的蔷花暗纹,忽然想起协理宁国府时的慌乱,那时她连账本都算不清,如今却要接过内宅钥匙,指尖在纸页上划过 “例钱轮值制” 的条款。
“婶子,” 沈炎的算珠串在掌心轻响,“每月例钱按戏班轮值制发放,婆子们轮流管账,若有错漏 ——” 他指向节略背面的算珠阵,“自有算珠差错。”
尤氏的手指停在 “秦可卿旧物清点” 的条目,那里记着收存的金簪玉镯。她忽然想起秦可卿临终前的手,比节略上的墨字还凉:“蔷哥儿,婶子不懂什么算珠阵,” 钥匙在掌心发烫,“却知道,跟着你,宁府塌不了。”
焦大的扁担声从廊下传来,惊飞了议事厅檐角的寒鸦。尤氏摸着节略上的蔷花暗纹,忽然发现花瓣数目与宁府婆子的人数一致 —— 原来沈炎早把内宅人数算进了算珠阵。钥匙环上的玉麒麟碎玉簪硌着掌心,那是龄官修补的,此刻与节略上的暗纹相映成趣。
“尤氏婶子,” 贾蓉忽然进来,手中捧着秦可卿的妆匣,“这是表嫂的记账手札,二叔说,内宅例钱可按上面的分例发放。” 妆匣打开时,一股沉水香飘出,夹着张字条:“治家如织锦,经为纲,纬为纪。”
尤氏的眼泪忽然落下,打在字条上的 “经纪” 二字。她想起秦可卿病中仍在算珠声中理账的场景,想起自己当初不敢接手的怯懦,如今握着钥匙,忽然觉得那不是钥匙,是秦可卿未竟的算珠阵,是沈炎织就的护宅网。
贾珍站在廊下,看着尤氏接过钥匙时的背影,忽然想起秦可卿出殡那日,尤氏躲在房里抹泪的模样。如今她的脊背挺首,节骨上的蔷花暗纹在晨光中显形为 “宁” 字,与贾蓉腰间的银镯、贾芹案的算珠,连成一片他看不懂的网。
“珍大爷,” 焦大的旱烟袋递过来,烟锅里是西北的苜蓿烟,“二爷在工坊设了算珠学堂,让婆子们学记账。” 他望着议事厅里的场景,“当年老国公爷的马队,也是这样,让每个兵都懂算粮草。”
贾珍接过烟袋,火光映着他鬓角的白发。他忽然明白,沈炎的算珠阵早己不限于账本,而是织进了内宅、田庄、甚至每个仆人的心里。就像此刻尤氏手中的钥匙,不再是开启库房的铜铁,而是开启宁府新生的算珠。
梨香院的算珠学堂传来嬉笑声,老周媳妇正在教婆子们用算珠记例钱。龄官的水袖拂过黑板上的蔷花算珠图,忽然看见尤氏站在门口,钥匙串在腰间晃出算珠的节奏:“大奶奶来查课?”
“查什么课,” 尤氏摸着黑板上的算珠,“我是来学记账的。” 她忽然对老周媳妇笑,“你男人在西北马场护牧草,你在这儿护内宅,咱们妇道人家,也算给宁府织了半面墙。”
老周媳妇的针突然停在蔷花荷包上,想起织机旁的铅粉事件。她忽然举起算珠串:“大奶奶,这算珠头一颗,记的是您减的天香楼月例,百姓都说,这珠子,比金子重。”
晌午的议事厅终于安静,贾珍看着案头的粮册与节略,算珠串在贾蓉手中排出 “兴”“衰” 二字。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秦可卿的手札:“原来你早知道,算珠要交给年轻人,蔷花要开在新枝上。”
尤氏的钥匙串在腰间响着,走过议事厅前的蔷花树,花瓣落在节略上,恰好盖住 “天香楼” 的条目。她忽然明白,沈炎的算珠阵,从来不是算计银钱,而是算计人心向背 —— 当贾珍推开盘算的那一刻,当她接过钥匙的那一刻,宁府的破局,早己在算珠与人心的共振中,悄然完成。
更深露重,梨香院的琴声飘向议事厅,弹的是新谱的《治家算珠》。龄官的水袖扬起,露出腕间的玉麒麟碎玉簪,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她忽然低唱:“算珠响,内宅清,蔷花护得朱楼宁 ——” 唱腔混着算珠声,惊起寒鸦,却让议事厅的铜灯,比任何时候都亮。
雪后的晨光里,贾蓉带着护院巡视田庄,银镯与官印碰撞出清响。他望着远处的蔷花旗,忽然觉得,父亲的让步、婶母的掌权,不过是算珠阵中的两颗珠子。真正的破局,是让每个族人、每个仆人,都成为算珠阵中的一子,让宁府的朱楼,在算珠声中,重新扎根于土地,扎根于民心。
而贾珍站在天香楼前,望着楼下减少的酒坛,忽然笑了。他知道,自己输掉的不过是几坛美酒,而宁府赢得的,是能让朱楼永不倾颓的算珠阵,是秦可卿、沈炎、还有无数像老周媳妇这样的人,用热血与智慧织就的护心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