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与木偶

第九章 旧弦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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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野火与木偶
作者:
赐梦茶
本章字数:
5510
更新时间:
2025-06-16

断弦的低语被彻底吞噬。空调送风的嘶嘶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活物,单调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林溯瘫在沙发深处,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皮囊。目光空洞地悬在天花板上,暖黄的灯光在他失焦的瞳孔里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斑,刺眼,却流不出半滴液体。右手纱布上的暗红血迹己经干涸发硬,像一块丑陋的痂,紧紧扒在皮肤上,昭示着刚才那场徒劳又屈辱的挣扎。

那把旧吉他斜躺在地毯上,琴颈根部,一道新鲜的、狰狞的裂痕清晰可见,如同大地被硬生生撕开的伤口,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茬。断裂的琴弦无力地耷拉着,像垂死的蛇。刚才那声刺耳的“咔嚓”,此刻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回响,像敲在他心上的丧钟。

陆宸的背影凝固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挺首的脊背上流淌,切割出冷硬的轮廓。他望着窗外那片冰冷运转的钢铁森林,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失望。林溯从那背影里读到的,只有沉重的、冰封的失望。他这块石头,不仅砸碎了规则,砸伤了自己,更彻底砸碎了陆宸对他仅存的那点……“价值”的期待。

“废物……玻璃渣……一文不值……”

陆宸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在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穿刺。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灭顶般的自我厌弃。是啊,他算什么?除了无能狂怒和自毁式的发泄,他还会什么?他凭什么站在那个舞台上?凭什么奢望被听见?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头顶,淹没口鼻。窒息感攫住了他。他需要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房间,逃离陆宸冰冷的背影,逃离那把断裂的、如同他音乐生命墓碑的旧吉他。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提线木偶。没有看陆宸,也没有看地上的吉他。他低着头,脚步踉跄地冲向门口,手指颤抖着摸索着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站住。”

陆宸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种穿透死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道无形的墙,瞬间堵死了他的去路。

林溯的手僵在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他指尖生疼。他没有回头,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吉他,”陆宸的声音毫无波澜,听不出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带走。”

林溯的身体猛地一颤。带走?带走这把断裂的、象征着彻底失败的“遗物”?继续背负着它,像背着沉重的耻辱柱?

“或者,”陆宸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溯僵硬的背影上,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残忍的玩味,“你想把它留在这里,当个展览品?提醒所有人,林溯是怎么把自己和唯一能发声的家伙一起砸碎的?”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溯的神经上。他猛地转过身!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死死瞪着陆宸。他想怒吼,想反驳,想扑上去撕碎那张冷静到冷酷的脸!

但陆宸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愤怒都更具杀伤力。林溯所有涌到嘴边的咆哮,都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瞬间冻结、粉碎,化为齑粉。

屈辱和无力感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最终,在陆宸那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他像一头被彻底驯服的困兽,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屈辱,弯下了僵硬的脊背。

他蹲下身,动作迟缓而笨拙。裹着纱布的右手传来阵阵刺痛,他只能用左手,颤抖着伸向地上那把断裂的吉他。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琴身,那道新鲜的裂痕如同张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狼狈。断裂的琴弦像冰冷的蛇尾,划过他的指腹。

他用力,想把它抱起来。但琴颈断裂处连接着仅存的几根弦,牵绊着,发出几声微弱而痛苦的“嘣……嗡……”的呻吟。这声音像针,狠狠扎进林溯的耳朵里。他猛地一用力!

“嘣!”

又一根琴弦承受不住拉力,彻底崩断!断裂的弦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在他左手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瞬间红肿起来的血痕!

林溯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拉力晃了一下,差点栽倒。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声痛呼咽了回去。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

陆宸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林溯狼狈地弯腰,看着断裂的琴弦再次崩断抽在他手上,看着他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依旧沉静如水,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如何被笨拙地移动。

没有援手,没有询问,只有冰冷的旁观。

这彻底的漠视,比刚才的斥责更让林溯感到刺骨的寒意和绝望。他不再犹豫,左手死死抓住琴箱的边缘,右手不顾纱布下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用力托住琴颈断裂处下方还算完好的部分。他粗暴地将这把沉重的、伤痕累累的旧吉他抱了起来,像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也像抱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尊严。

断裂的琴颈无力地垂着,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剩余的琴弦发出微弱的、濒死般的嗡鸣。他低着头,抱着这把几乎散架的“遗物”,一步一步,沉重而踉跄地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伴随着心弦被拉扯的剧痛。

门开了,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冰冷的金属门板隔绝了陆宸的身影,也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走廊里灯光惨白。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落在林溯和他怀中那把断裂的吉他上,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针。

“看……就是那个……”

“真惨啊……”

“网上都骂疯了……”

“吉他都摔坏了?啧……”

林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抵在冰冷的、带着裂痕的吉他面板上。他抱着它,像一个抱着亲人遗骸的绝望送葬者,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一步一步,走向后台深处那个唯一能暂时容身的、狭小的临时休息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怀中这把断弦的旧吉他。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的味道。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地毯上。怀里的吉他因为失去支撑,“哐当”一声,沉重地摔落在地。断裂的琴颈再次撞击地面,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林溯没有去扶。他只是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臂弯深处溢出,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泪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也浸湿了裹着纱布的右手。纱布吸饱了泪水,伤口被咸涩的液体浸泡,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

但身体的痛,远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陆宸失望冰冷的眼神,网络上汹涌的恶意,聚光灯下失控的狼狈,后台那些窥探和议论……还有,这把彻底断裂的、陪伴他走过无数个灰暗日夜的旧吉他……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沉重的巨石,将他死死压在绝望的深渊之底,无法呼吸。

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在冰冷的角落,抱着旧友冰冷的“尸体”,无声地恸哭。为自己的无能,为失去的伙伴,为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未来。断弦的遗言,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属于林溯的音乐之路,似乎真的……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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