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下的山洞里,霉味混着腐鼠的腥气往周廉鼻腔里钻。
他跪在青石板上,后颈那道青纹随着喉结滚动,像条活过来的蛇。
“正面强攻?”
阴影里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锈铁,“你当叶家护了三百年的灵田是村头菜窖?”
幽绿的光团在石桌上炸开,吴伯扭曲的脸浮现在其中——老人眼球泛着浑浊的灰,嘴角淌出黑血,正是方才被魔息侵蚀的模样。
周廉喉结猛颤,额角的冷汗砸在石板上,“扑通”一声。
“大人...”他声音发颤,“那小崽子身边多了个会阵道的女娃,前日里我派去的人还没摸到灵田,就被她的破阵扎了满手血。”
“所以要换脑子。”
阴影里伸出一只手,指甲长得能勾住石缝,“你不是在村里安了线?
让那些贪心的泥腿子去咬他。
“ 周廉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光:“您是说...策反村民?”
“青禾村的人怕他,也馋他的灵稻。”
阴影里传来低笑,“你给几个穷得揭不开锅的送两袋米,再往他们耳朵里塞点‘叶家灾星克死奶娘’的旧话——等那小崽子护着灵田的时候,背后捅刀的人比刀刃还快。”
周廉跪行两步,脑门重重磕在地上:“小人这就去办!”
他抬头时,阴影里的光己经敛了,只余洞壁上斑驳的水痕,像极了某种野兽的爪印。
青禾村的晨雾还没散,叶昭蹲在灵田边,指尖沾了点混着朱砂的灵田土。
柳如烟画的隐灵阵第三重刚收笔,阵纹在晨露里泛着淡红的光,像给灵田裹了层半透明的纱。
“这阵能撑多久?”
他转头问身后的柳如烟。
姑娘正用袖口擦沾了朱砂的手指,闻言抬眼:“三重叠加的话,普通凝气境的修士靠近十里就得破阵。
要是化罡境...“她顿了顿,”得看对方有没有阵器。“
“够了。”
叶昭站起身,九环刀在腰间轻响。
这把刀是前日里从周廉手下夺的,刀身还留着未擦净的血,“至少能给我们争取布置后手的时间。”
林若兮从篱笆外跑进来,怀里抱着个粗布包,发梢沾着露水:“阿昭你看!
我把镇里药铺的朱砂全换来了,连李老头藏在柜台底下的半斤都抠都抠出来了!
“她掀开布角,红粉簌簌落在阵纹边缘,”柳姐姐说要加三重防御,这些足够画到村口老槐树!“
“小兮立功了。”
楚天歌从谷仓顶上跳下来,手里拎着柄锈剑——这是他从村东头破庙捡的,“等会我去把谷仓的干草全搬到灵田周围,要是有人摸黑来,踩断根草我都能听见!”
少年说着拍了拍胸脯,结果被自己呛得首咳嗽,惹得林若兮捂嘴笑。
叶昭望着三个伙伴,紧绷的肩背松了些。
晨雾里,灵田的幽蓝微光透过阵纹,凝元草的叶片上还挂着露珠,绿得透亮。
他想起奶娘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灵田是命,可护着灵田的,从来不是田,是人。”
“阿昭!” 一声急促的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飞从村西头跑过来,裤脚沾着泥,额角挂着汗:“我刚才在晒谷场听见王二婶和张屠户家的小子说话,他们...他们说周廉的人夜里往村南头老张家送了袋米!”
叶昭的瞳孔微缩:“具体说什么?”
“王二婶说‘那灾星护着灵田自己吃香喝辣,咱们凭啥给他当护院’,张屠户家的小子说‘周先生说了,等灵田到手,每家分半亩好地’...”
林飞喘得厉害,“阿昭,他们该不会...” “别急。”
叶昭按住他肩膀,目光扫过村口那棵老槐树——树底下,王二婶正蹲在石磨旁择菜,见他望过来,手明显抖了下,头埋得更低。
“周廉这老东西,玩的是釜底抽薪。”
柳如烟走过来,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阵图,“他知道正面打不过,就想让村民离心。”
“那怎么办?”
林若兮攥紧了布包,“要是真有人帮周廉...” “先别急着掀桌子。”
叶昭盯着王二婶佝偻的背影——她去年冬天死了儿子,如今和小孙子靠村人接济过活;张屠户家的小子上个月赌钱欠了债,被债主堵在巷子里打。
他想起这些,心里的火慢慢沉下去,“他们不是坏,是怕穷怕饿怕没活路。”
“那我们就由着他们?”
楚天歌攥紧了锈剑,“要是夜里有人来砸灵田——” “不。”
叶昭打断他,目光扫过灵田边的阵纹,“今晚开始,我和柳姑娘轮流守夜。
小兮去把存的灵稻分一半给村东头的孤寡,就说是青禾村的公粮。
天歌你带着村里的青壮去修篱笆,就说防山狼。
“他顿了顿,”至于那些收了周廉米的...“ 他手手指轻轻抚过九环刀的刀柄,“等他们自己露出脚脚。”
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慢慢罩住青禾村。
叶昭蹲在灵田边的草垛后,看着王二婶家的窗户亮起灯——那盏灯比往日暗,影影绰绰能看见她小孙子的身影在晃动。
“阵纹亮了。”
柳如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的星纹罗盘泛着微光,“村南头方向,有三个人往这边走。”
叶昭摸出怀里的短刃——这是用灵稻秆淬了灵液做的,虽不如九环刀锋利,却能破普通修士的内劲。
他望着月光下泛着淡红光的阵纹,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压低的说话声: “王二婶说这阵能挡修士,咱们只要把阵纹踩乱...”
“嘘!那灾星说不定就在附近——”
话音未落,草垛后传来金属擦过刀鞘的轻响。
三个身影猛地僵住,转头时正撞进叶昭冷冽的目光里。
王二婶的侄子抖得最厉害,手里的铁铲“当啷”落地:“昭...昭哥,我们就是...就是来看看灵田长啥样...”
“看看?”
叶昭站起身,月光照在他腰间的九环刀上,“那你们手里的破布浸了黑狗血,是要泼阵纹?”
三个人的脸瞬间煞白。
叶昭扫过他们发青的指甲——那是长期干重活的痕迹,又落在王二婶侄子怀里鼓囊囊的布袋上,露出半截米袋的边角。
他弯腰捡起铁铲,刀柄上还沾着新泥:“今晚的事,我当没发生过。”
他声音放轻,“到周廉给的米,明早送回村公所。”
三个人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等他们连滚带爬跑远,柳如烟从暗处走出来:“你就这么放了?”
“他们只是棋子。”
叶昭望着王二婶家的窗户,灯己经熄了,“真正的棋手,还没露面。”
夜风卷着稻花香掠过灵田,隐灵阵的红光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叶昭摸出怀里奶娘留下的玉牌,触手生温——那是叶家的信物,刻着“守田”二字。
他望着远处黑黢黢的鹰嘴崖方向,耳边响起阴影里那个声音的低笑。
该来的,总要来的。
几日后的深夜,青禾村的狗突然集体狂吠。
叶昭从草垛后惊醒时,正看见灵田边的阵纹泛起刺目的红光——第三重隐灵阵,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