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喧哗的,那必然就只有那些扬州牧的九族亲眷。
他们瞪着东风夜,眼底仇恨依旧那般明显,纵然是在最后一刻,也要将那些唾骂之声说出口。
“狗日的东风夜,你看你爷爷我不踹死......”
“你不得好死!你迟早要给我们扬州人赔罪!!你们北晋.......”
“东风夜,你个畜生!在你面前我们贪污的那点......”
他们话都只说一半,人头就落了地。
面对敌人,玄骑的刀比谁都快,也比谁都硬。
渐渐的,恐惧让他们张不开口。
整个菜市场寂静一片。
东风夜看着那一个个慢慢踏上刑台,而丑态毕现的罪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督刑。
第一次督刑的时间隔得太久,他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被人摁着,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淋漓的血迹。
他们逼他督刑。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他们没有大喊大叫,他们没有含冤不平。
而是脊背挺首,从容至极,仿佛面对的不是他们的死亡的讯息,而是一场还没有来的及等到的春日。
唯一崩溃的就只有他东风夜。
飞絮飘起,红花遍地。
他跪在那些血泊之中,无可奈何。
“王爷。”
耳畔忽然传来行云的声音。
东风夜收回思绪,声音还没褪去寒冷:“何事?”
行云将一个食盒给了他,对他说道:“哭玉楼楼主让人送来的,说是王爷忙着清缴蛀虫,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别饿着了。”
他们都没有用午膳。
东风夜眉宇间闪过一丝暖色:“他人呢?”
于此同时,东风夜适才注意到,早己经有身着青衣的兵卫将周遭围了个干净,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百姓,仿佛他们若敢多说一句,就会人头落地。
这显然是花千树的手笔。
东风夜此行匆忙,三千玄骑只带了三百,处理扬州事务时,难免棘手,因此花千树才会带着南梁皇后留着的青玉卫给他撑腰。
流水道:“没有露面。”
东风夜抬首,下意识地看向了一处屋檐。
那里露出一抹青色衣摆。
看来那人也不怎么喜欢做女儿装扮,这回干脆是出场都懒得出场了。
东风夜想着,眉眼不自觉舒展开来。
他收下食盒,瞧了眼还在陆陆续续上场的那些扬州牧亲眷,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汇聚成河,只是还没有砍完。
真慢。
东风夜眉宇微微下垂,有些嫌弃。
他拿起剑。
那些观刑的百姓后背一寒,不自觉后退数步。
却见他又放下了剑,不知道想些什么,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上的食盒,发出清脆的响声。
行云:“王爷,您很饿吗?”
东风夜手指一顿:“你没吃过饭?”
行刑完都等不了?
行云:“......”
属下感觉您才像没吃过饭,怎么人家花楼主送给食盒出来,您就这样心猿意马急不可耐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适才行刑完毕。
东风夜示意玄骑收拾好那些堆积成山的人头和尸首,就打算打道回府。
行云纳闷:“王爷,就这么打道回府了?”
他整理出来的贪官污吏名单还留着一半,就这么放过了?
这不太符合东风夜的作风
东风夜道:“文官就杀到这里,再杀多了扬州人心不稳,你待会儿将他们的罪行全都张贴下去,务必要做到每个人都证据确凿,该罚该杀。”
抄家虽好,不宜贪多。
贪多容易适得其反,况且扬州本就缺能够干事的人,他杀多了扬州的行政就会受到影响。
几人回了扬州牧府,又或者称之为梁王府。
有人往门上扔东西。
这被东风夜亲自撞破的大门鲜红的门板上,沾染了些烂菜头,腥狗血,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散发着恶臭。
一瞧就是扬州百姓干的。
行云流水皱了皱眉,刚想要替东风夜不平。
却见东风夜跨过府门,眉宇舒展,似是高兴地朝着他们扔出了一句话。
“扬州百姓还能拿粮食来泄愤,说明他们近些年过的还不错。”
至少没有沦落到当年两脚羊,菜市人的地步。
看到曾经尸山血海的城池再度恢复繁华生机,没有人会比东风夜还要高兴。
流水一时感慨:“哭玉楼这十年,将扬州百姓保护的很好。”
说到哭玉楼,东风夜还想起一事:“前日交由你的礼单办好没有?”
流水道:“扬州离淮北近,王爷您要的东西昨晚就送来了。”
东风夜颔首。
又听见流水多嘴道:“只是不知,王爷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好像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吧。”
东风夜语气平静:“下聘。”
行云:“啊?”
东风夜:“给哭玉楼楼主花千树下聘。”
流水:“啊?!”
东风夜最后说道:“本王要娶花千树。”
行云流水:“啊?!!”
是王爷疯了,还是他们两个疯了?这几个字这么清楚,为什么他们听不明白呢。
他们!王爷!要下聘!!
要娶了这哭玉楼的花千树!这扬州的地头蛇!!
这认真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们就说花千树怎么帮他们驱逐了刺客还不说,怎么还在扬州百姓面前给他们王爷撑腰。
原来是和他们王爷暗通曲款。
不是,喜结良缘。
行云:“王爷,你确定吗?花千树虽然长得好看了那么亿点,但他昨日那副模样堪称泼妇啊,你娶回来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流水:“王爷你也没必要为了平定扬州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花千树能在江南盘踞这么久,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女子,他肯定目的不纯。”
东风夜没有回话。
但行云流水知晓他是在默认。
东风夜坐在大堂之中,等着府医来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准备好马匹与弓箭,本王沐浴后要去打猎。”
行云劝道:“王爷,您手臂上伤口还没好,去打猎作甚,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属下们去做就好了。”
“那东西只能本王自己去打,你们打的心不诚。”东风夜道。
他看着手臂上的伤,上面还泛着淡淡的鱼腥味:“给那卖鱼郎的家眷三百两银子,好生安置。”
“他,没有家眷。”
过了许久,行云流水才听见东风夜叹息一声。
他没有家眷,唯一有的,也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屠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