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高烧来得突然又凶猛。
午夜时分,沈昭棠被喉咙的干渴唤醒。他揉着眼睛摸向厨房,却在经过客房时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啜泣声——像是幼兽受伤后的呜咽,断断续续地刺破夜的寂静。
"星星?"他轻轻推开门,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床上的小鼓包动了动。沈昭棠走近,看到星星蜷缩成虾米的姿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她怀里还紧紧搂着那只恐龙玩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泪痕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妈!她发烧了!"
少年的惊呼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整栋房子瞬间亮起来,脚步声杂乱地冲向客房。沈漫冲进来时,星星正无意识地抽搐,嘴唇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冷得刺眼。医生皱着眉头将听诊器贴在星星滚烫的胸口,金属圆盘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小女孩突然挣扎起来。
"妈妈...妈妈..."她烧得糊涂了,滚烫的小手却精准地攥住沈漫的衣角,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体温计显示40.3℃。
"再晚半小时就可能晕厥。"医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先打退烧针,需要留院观察。"
三天三夜的高烧如同炼狱。星星时而昏睡时而哭闹,汗水浸透了病床的枕套。沈漫寸步不离地守着,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在晨曦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沈昭棠放学就首奔医院,校服口袋里总装着新折的纸飞机,说是等星星好了要教她飞。
第西天黎明,高热终于退去。沈漫正靠在椅背上浅眠,突然感觉衣袖被轻轻拉扯。
"阿姨..."
这声呼唤轻得像羽毛落地。沈漫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清明的眼睛——星星醒了,脸色仍苍白,但眼神不再涣散。她伸手抚上孩子的额头,触到一片令人安心的凉意。
"退烧了,太好了。"沈漫的声音有些哽咽,转身轻推趴在床尾的儿子,"昭棠,去叫医生。"
男孩猛地抬头,校服袖子还沾着水渍。他胡乱抹了把脸,冲出病房时差点撞翻输液架。
检查结束后,医生将沈漫叫到走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是应激性高烧。"医生翻着病历,"可能和之前的心理创伤有关。但有个特殊情况..."他压低声音,"患儿似乎出现了记忆缺失。"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判断,病房里传来星星怯生生的询问:"昭棠哥哥...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沈漫手里的保温杯突然变得沉重。她透过玻璃窗望去,看到星星正小口啃着沈昭棠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
"选择性失忆在创伤儿童中很常见。"医生的声音变得柔和,"她潜意识屏蔽了最痛苦的记忆,甚至重构了部分现实。"他合上病历本,"记忆可能随时间恢复,也可能永远消失。"
回到病房时,阳光正好落在星星脸上。她仰起头冲沈漫笑,右脸颊的小酒窝盛满了晨曦。在那一刻,沈漫做出了决定。
办理收养手续那天,钢笔在纸上停顿良久。最终她郑重写下"沈拾星"三个字——那个暴雨夜,她确实在长椅上拾到了一颗星星。而此刻,这颗星星正被沈昭棠牵着,在民政局大厅里好奇地张望,恐龙玩偶在她怀里晃悠,断了一半的耳朵上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
那是沈昭棠昨晚偷偷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