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钥匙硌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也像一根救命的稻草。邵洢赤着脚冲进楼道,冰冷的触感从脚底板首窜头顶,却远不及心脏被恐惧攥紧的窒息感。喻怀安没有接电话!她虚弱成那样独自离开,那瓶只剩下三片的药……那些可怕的戒断反应描述……
“喻怀安!喻怀安!”她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异常微弱而绝望。没有回应。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震耳欲聋。
她像疯了一样冲下楼梯,冰冷的铁质扶手刮过手臂也浑然不觉。冲出单元门,初冬夜晚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瞬间冻得牙齿打颤。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却无法阻挡她狂奔的脚步。
喻怀安那栋如同堡垒般冰冷空旷的房子,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着,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邵洢冲到大门前,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她颤抖着,几乎拿不稳那枚小小的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对准锁孔。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此刻听在邵洢耳中却如同丧钟。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厚重的门——
浓重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没有开灯。玄关冰冷的地砖寒气逼人,瞬间冻僵了她早己麻木的双脚。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酒精残余和某种……冰冷的、类似消毒水却又更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钻进她的鼻腔,让她胃部一阵翻搅。
“喻怀安!”邵洢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空旷的房子里徒劳地回荡着,被无边的黑暗吸收殆尽。
没有回应。只有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寂静。
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邵洢凭着记忆和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跌跌撞撞地冲向客厅深处的主卧方向。冰冷的恐惧像无数只手,紧紧攥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更深的黑暗缝隙。
邵洢冲到门前,颤抖的手猛地推开房门!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扑面而来。借着窗外远处路灯极其微弱的光线,邵洢看到了——
喻怀安就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面朝下趴着,身体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深灰色毛衣的胸口位置,指关节扭曲着,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另一只手无力地摊开在地板上,五指微微蜷曲。那件宽大的羊绒开衫凌乱地掀开,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没有声息。没有动静。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死寂!邵洢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喻怀安!喻怀安你醒醒!”她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用力却不敢太用力地去扳喻怀安的肩膀,试图将她翻过来。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是骇人的冰冷!那种毫无生气的、如同大理石般的冰冷!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瞬间将邵洢彻底淹没!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屏幕上那些可怕的文字在疯狂闪烁:“呼吸抑制…昏迷…死亡…”
“不要!不要!求求你!醒过来!喻怀安!”邵洢崩溃地哭喊着,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拼命去探喻怀安的鼻息,手指颤抖得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流。她又慌乱地去摸她的颈动脉,冰冷的皮肤下,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
她还活着!但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邵洢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怎么办?怎么办?打120!对!打120!
她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僵硬得不听使唤。手机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扑过去捡起来,屏幕解锁的亮光在黑暗中刺得她眼睛生疼,也照亮了喻怀安毫无血色的侧脸和紧皱的、痛苦扭曲的眉头。
就在她颤抖着要按下紧急呼叫时——
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呻吟,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从喻怀安紧咬的牙关间艰难地溢了出来。
邵洢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狠狠重击了一下!
“喻怀安!”她丢开手机,再次扑到喻怀安身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醒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喻怀安!”
喻怀安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抓着胸口的手指痉挛般地收紧。她的眉头死死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焦距。眼神涣散而空洞,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雾气。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放大,映不出任何影像。她似乎用了很久很久,才勉强将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向声音的来源——邵洢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惊恐的脸。
她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邵洢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 极其微弱的气音,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沙哑和浓重的血腥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要……救……我……”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邵洢的心上!
为什么……要救我?
这句话里蕴含的绝望和厌弃,比任何冰冷的拒绝都更让邵洢心胆俱裂!她看着喻怀安那双涣散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看着她痛苦蜷缩的身体,看着她对自己生命近乎漠然的质问……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愤怒瞬间冲垮了邵洢!她猛地抓住喻怀安冰冷的手腕,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质问: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喻怀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另一只手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白色药瓶,几乎要怼到喻怀安涣散的眼前!“你告诉我你吃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看着我!告诉我!!”
邵洢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喻怀安冰冷的脸颊上。药瓶在黑暗中发出冰冷的光泽。
喻怀安涣散的目光似乎被那刺眼的光泽和邵洢的嘶吼刺了一下。她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小小的药瓶上。涣散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瞬,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麻木、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空洞——在那片浑浊的雾气中一闪而逝。
她的嘴唇再次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紧接着,她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咕噜声,头一偏,一大口带着刺鼻酸腐气味的、浑浊的液体猛地呕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溅在了邵洢的裤脚上!
“呃……咳咳……” 剧烈的呕吐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呕吐之后,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彻底下去,那只紧抓着胸口的手也无力的松开,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刚刚睁开一丝的眼帘,再次沉重地、无力地阖上了。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那缕微弱的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
“喻怀安!喻怀安!”邵洢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她再也顾不上去质问什么药!什么真相!她只知道喻怀安快不行了!
她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手机,泪水模糊了视线,手指疯狂地在屏幕上划动,终于拨通了那个救命的号码。
“喂!120吗?!救命!快来人!地址是……” 她的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带着无法控制的哭腔和绝望,语无伦次地报着地址,“有人昏迷了!呼吸很弱!她呕吐了!她……她吃了不知道什么药!药瓶在这里!白色的!快!求求你们快来!!”
挂断电话,邵洢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脱力。她看着再次陷入昏迷、脸色灰败如纸的喻怀安,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只能徒劳地握住喻怀安那只冰冷得吓人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暖意,眼泪无声地流淌着,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滴落在旁边那滩刺目的呕吐物里。
等待救护车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死寂的房间里,只有邵洢压抑的啜泣声,和喻怀安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时断时续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邵洢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喻怀安滑落在地板上的那只手旁边——
那里,散落着几张从她羊绒开衫口袋里掉出来的、被揉皱了的纸片。其中一张,似乎是什么……病历?一角露出来的印刷体字迹,在邵洢模糊的泪眼中,隐约可辨:
> **患者姓名:喻怀安**
> **诊断:……障碍……**
> **……药物依赖……**
后面的字迹被揉皱的纸张挡住了。
邵洢的呼吸骤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