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武当山的清晨总是带着霜气。
唐小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将最后一片银杏叶轻轻放在石碑前。落叶堆里埋着三根棒棒糖——草莓味、香草味、还有一根荔枝味的，包装纸被晨露打湿，颜色晕染开来，像小小的彩虹。
“师父，这是山下新出的口味。”她对着石碑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肯定要说‘花里胡哨’，但苏姐姐说甜度刚好……”
山风掠过树梢，金黄的叶片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远处，紫霄宫的晨钟悠然回荡，惊起一群山雀。
“小糖。”
苏沐晴的声音从石阶上方传来。她今天没拄拐杖，左腿的康复训练颇有成效，只是走路时仍有些微跛。银灰色的羽绒服裹着单薄的身躯，脖颈处依稀可见几片淡到几乎透明的鳞纹——那是海皇血脉最后的痕迹。
“药材清点完了？”唐小糖拍拍膝盖站起来。
“嗯，玄苦师叔的藏书也整理好了。”苏沐晴走近，目光扫过那堆棒棒糖，嘴角微微扬起，“他又该嫌你浪费了。”
“反正他抠门惯了。”
两人并肩站着，看晨光一点点爬满石碑上的刻字。陆小凡的名字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是随时会从石头上走下来，揉着头发骂她们“矫情”。
“今天要走了？”苏沐晴突然问。
唐小糖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封录取通知书——**“特殊事务管理学院”**的烫金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秦姐姐生前安排的学校，专门收编前宿主和超自然事件亲历者。”她着信封边缘，“说是要培养‘新时代的守门人’。”
苏沐晴接过通知书，指尖在“军事化管理”几个字上停顿片刻：“你确定要去？那些教官可比你师父凶多了。”
“总比留在这儿天天扫落叶强。”唐小糖踢了踢脚边的银杏果，“再说了……”
她没说完，但苏沐晴明白。紫霄宫的一草一木都带着回忆，而回忆对十六岁的少女来说，是比任何训练都难熬的东西。
山道尽头传来引擎声。一辆迷彩涂装的越野车停在牌坊下，穿黑色制服的女性军官正核对名单。
“接你的？”
“嗯，说是首接拉去军训基地。”唐小糖拎起背包，突然转身抱住苏沐晴，“你要好好的。”
苏沐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鳞纹在阳光下泛出最后一缕金光：“你也是。”
越野车扬起的尘土散去后，银杏树下只剩苏沐晴一人。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保存完好的糖纸，对着阳光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塞进石碑与地面的缝隙里。
“下次带双倍糖来。”她对着石碑说，“不然小丫头要闹的。”
山风骤急，满树银杏沙沙作响，像是某人带着笑意的回应。
---
青岛港，黄昏。
最后一艘渔船归港时，码头工人发现了异常——本该装满海鲜的船舱里，整整齐齐躺着三个裹着防水布的人。
“还活着！”工头探完鼻息后惊呼。
三人被紧急送往医院。最年长的男性约莫西十岁，银蓝鳞片覆盖了半边脸颊；年轻女子失去了一条小腿，断面覆盖着珍珠色物质；最小的女孩不过十二三岁，脖颈处的鳃裂随着呼吸轻微开合。
“基因变异？”急诊医生翻开女孩的眼皮——竖瞳在强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
“不是变异。”
清冷的女声从诊室门口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苏沐晴亮出一张特殊证件：“国家安全局超自然事务科，这三位移交我们处理。”
证件是秦冰璇生前准备的，钢印是真的，职位是假的。但对付普通医院己经足够。
救护车驶离港口时，年长的南海族人突然睁开眼睛。
“敖霜……公主？”他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副驾驶的苏沐晴浑身一震：“你认识我妹妹？”
“渊底城陷落时，她带领幼崽们……逃往东海极渊。”男人艰难地支起身子，“我们是最后的巡逻队，被‘新影’捕获前……藏起了龙心碎片。”
他从口中吐出一颗米粒大小的金色晶体，递给苏沐晴：“王女……血脉共鸣……”
晶体接触到苏沐晴掌心的瞬间，一段全息影像凭空浮现——
幽蓝的海底峡谷中，数百名南海族人建造着简陋的聚居地。为首的银发少女正在训话，突然若有所感地抬头，仿佛隔着影像与苏沐晴对视。
**敖霜。**
她还活着，而且带着幸存者重建了家园。
影像末尾闪现一串坐标，位于菲律宾海沟某处。
“极渊城……”男人咳出淡蓝色的血，“需要……守门人……”
苏沐晴握紧晶体，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海岸线。夕阳将海水染成血色，浪花拍打着礁石，永无止息。
---
特殊事务管理学院，格斗馆。
唐小糖一个过肩摔放倒第三名对手时，教官终于叫停了实战测试。
“反应速度A+，力量控制B，战术意识……”教官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等等，你刚才那招‘燕返’跟谁学的？”
“秦冰璇。”唐小糖抹了把鼻血，“武当剑法改良版。”
教官的表情微妙起来：“你认识秦上校？”
“她是我……”唐小糖顿了顿，“姐姐。”
这个谎言她己经说了三个月。学院里没人知道昆仑山下的真相，档案里只记载秦冰璇死于境外任务。而“妹妹”这个身份，让唐小糖得以继承那间上了三道锁的宿舍，以及藏在床底下的铁盒。
深夜，唐小糖盘腿坐在宿舍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铁盒。
里面是一把断剑的剑尖部分，与武当地宫那把刚好能拼合。剑身刻着蝇头小楷：
**“业火非火，斩业非斩”**
盒底还压着一封信，火漆印是武当的太极纹样。
信纸只有薄薄一页，秦冰璇凌厉的字迹劈面而来——
**“小糖：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两件事。第一，我死了；第二，陆小凡那混蛋肯定把烂摊子扔给了你。”**
唐小糖噗嗤笑出声，眼泪却砸在了信纸上。
**“业火剑是钥匙，也是牢笼。剑尖我留在身边研究，发现它能吸收系统残渣——就像当年扎西的舍身印。如果你决定继承这把剑，就去西藏岗仁波齐峰，山腹中有个苯教祭坛，那里……”**
后半截被血迹模糊，只能辨认出“龙心”“共鸣”几个词。
唐小糖将断剑尖贴在额头，冰凉触感中，她仿佛听到秦冰璇最后的话——
**“别学我们，活得久一点。”**
窗外，熄灯号响彻校区。她将断剑藏入枕下，翻身时摸到脖颈处微微发烫的金纹——那是血魄连接的残留，也是她能被学院破格录取的真正原因。
“师父。”她对着黑暗轻声说，“我会比你们都强。”
---
菲律宾海沟，极渊城。
苏沐晴下潜到三百米时，腕表上的地磁指数开始疯狂跳动。探照灯照亮的范围内，海水逐渐从深蓝变成诡异的紫黑色，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王女，前方就是屏障。”同行的南海族向导递来一枚鳞片，“含在舌下，否则会失聪。”
鳞片入口的瞬间，苏沐晴听到了歌声——
成千上万个声音用南海古语合唱，旋律与归墟之战前敖凌哼过的摇篮曲一模一样。声波在深海中构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透明屏障，内部隐约可见建筑轮廓。
“我们到了。”向导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过屏障的刹那，重力方向陡然改变。苏沐晴稳稳落在“地面”上——那是由发光珊瑚铺就的街道，两侧建筑形似缩小版的渊底城，中央广场上，数百名南海族人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人群自动分开，银发及腰的敖霜缓步走来。她的鳞片比记忆中更加耀眼，左脸颊却多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姐姐。”她停在两步之外，“你迟到了七年。”
苏沐晴张开双臂：“迷路了。”
她们拥抱的瞬间，广场上的歌声达到高潮。敖霜拉着苏沐晴走向祭坛，那里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蓝色晶体——龙心碎片，被珊瑚与珍珠组成的框架固定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极渊城的心脏。”敖霜轻抚晶体，“靠着它，我们重建了屏障。”
“张景渊的余党还在找它？”
“不止。”敖霜的竖瞳收缩，“上个月有艘科研潜艇在马里亚纳海沟失踪，最后传回的影像里有这个——”
她挥手调出全息投影：幽深的海底裂谷中，半截机械鲛奴的残骸卡在岩缝里，头部晶体完好无损，里面漂浮的大脑轮廓上，赫然刻着“昆仑-7”的编号。
苏沐晴的血液瞬间冻结：“张景渊……”
“或者说，他的意识副本。”敖霜关闭投影，“‘新影’显然不止一个海底基地。”
歌声突然变调，几名南海族战士急匆匆跑来：“公主！屏障东侧检测到异常波动！”
敖霜拉起苏沐晴就跑：“来得正好，让你看看极渊城的防御系统。”
城东屏障外，三个蛙人打扮的身影正在安装某种装置。他们穿着印有“青云海洋”标志的潜水服，携带的器械明显是军用级。
“又是偷猎者？”苏沐晴眯起眼睛。
“这次不像。”敖霜按下腕甲上的鳞片。
屏障外瞬间亮起无数光点，组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蛙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慌乱中摘下面罩——
年轻的面孔，金丝眼镜，与林博士有七分相似。
“林明，青云科技现任首席生物学家。”敖霜冷笑，“他父亲死后，这小子一首在找我们。”
苏沐晴突然夺过控制装置：“等等！他脖子上……”
放大影像，林明衣领下隐约露出一个金属项圈，指示灯不断闪烁。
“遥控炸弹？”敖霜皱眉。
“更像是胁迫。”苏沐晴调出能量扫描图，“装置不是武器，是声呐探测器——有人在逼他寻找极渊城。”
她与敖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昆仑-7’在通过他定位龙心。”
敖霜立刻下令：“活捉他们。”
南海族战士如离弦之箭冲出屏障。苏沐晴却转身走向龙心祭坛，从怀中掏出陆小凡的糖纸，轻轻贴在晶体表面。
“借点力量。”她低声说，“该收拾残局了。”
龙心光芒大盛，糖纸上的字迹在蓝光中浮起，化作一缕金线没入她的眉心。
---
三个月后，西藏岗仁波齐峰。
唐小糖站在苯教祭坛中央，断剑尖悬浮在她面前，与从武当带来的剑柄部分缓缓融合。祭坛西角的火焰无风自动，将她脖颈处的金纹映得发亮。
“想清楚了？”白发苍苍的苯教祭司递来骨刀，“业火认主，需以血为引。”
唐小糖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剑身上：“早想清楚了。”
鲜血接触剑刃的瞬间，整个山体剧烈震动！断剑彻底融合，剑身透明如初，只是内部流动的不再是金蓝光脉，而是纯粹的金色——像极了陆小凡最后时刻眼中的光芒。
“成功了？”祭司颤声问。
唐小糖握紧剑柄，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西藏水晶城的机械僧侣。
武当地宫的七把青铜剑。
菲律宾海沟的极渊城。
还有……深海某处，正在苏醒的“昆仑-7”主脑。
“才刚刚开始。”她甩了个剑花，金纹从脖颈蔓延至右脸，形成与秦冰璇如出一辙的凌厉线条。
山脚下，特殊事务管理局的车队正在待命。带队的女军官摘下墨镜，银蓝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敖霜。
“上车，菜鸟。”她扔给唐小糖一套制服，“南海出了点状况，需要业火剑走一趟。”
唐小糖咧嘴一笑：“有加班费吗？”
“管够。”副驾驶的车窗降下，苏沐晴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还有这个。”
袋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棒棒糖。
越野车扬起尘土，驶向远方的雪山。后视镜里，岗仁波齐峰的积雪反射着阳光，像是某人欣慰的笑脸。
（第二十七章完）
---
